小山村河子沟里

    第一次来了外人，说是志愿老师

    老木屋里的夜晚 是我和安老师的秘密

    他一甩手烧死了那张照片

    多年前的雨夜噩梦再次上演……——

    「如果没有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没有见过那些风景 ，我本可以安于封闭的山村里 。我不属于县城的繁华热闹

    可我又偏偏在黑暗中窥见过从未见过的那么光明 ，我挥舞着双手拼命地想抓住他 」

    「丫头 你是不知道县城有多少人！ 每个人都开着 4 个轮子的车，城里的路修的可宽可大了 ，比河子沟最宽的那条小河还要宽的多了 ！一条小路上可以走得下咱一整个沟子的人…… 」

    柱子又开始重复那些让我耳朵起茧子的几句话 ，从我的左边说到我右边 ，每次一提起县城，柱子就有用不完的精力。 

    柱子和他爸妈是唯一一家走出过河子沟的。一家人去了什么县城，待了没多久，柱子就被人送回来了丢给了他爷爷。柱子的爸妈，在县城被轮子车压死了 就剩下柱子自己了 。

    自从他从县城里回来好像着了魔似的， 总嚷嚷着自己一定还会回到县城 ，要走出河子沟去看外面的风景。

    他说这是自己的「梦想」自己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 。

    「丫头！县城一到晚上灯亮的时候就像大白天一样， 那边不用蜡烛 ，灯都有电， 电连着线 ，电线一通 ，灯可亮了 各种颜色的灯——照的那城里的小姑娘们脸蛋粉扑扑的 。嘿嘿…… 不过她们都没你漂亮。 丫头你穿上她们穿的那种裙子肯定比她们好看。

    嘿嘿 丫头， 将来我长大了就带你去城里 我挣大钱给你买裙子…… 」

    「柱子你再说这样的话 ，以后就别和我一起走了！ 你真的很烦你说的什么 4 个轮子车子， 你爸妈不就是让轮子压死的吗。 你还要继续去县城吗 ？！」

    我猛的一转头看向柱子——我说的很大声。

    柱子先是一愣， 随即眼眶有些发红 张了张嘴 我没等他反应， 径直朝前快步走去 。

    今天就能去学堂了 ，我已经两天没有见到过安老师了像两年没见过他一样了： 不知道安老师今天是不是还穿白色的衣服。

    这样想着我的脚步都加快了， 即使不合脚的布鞋磨的我的脚已经起了水泡 ，但只要是在去见安老师的路上 我就不痛了 

    我不理解柱子。也不想离开河子沟。也没有梦想 。

    河子沟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

    河子沟里最安全了，周围都是大山保护着沟子里的人。

    我不想到外面去 ，也不理解他说的那些 ：比河还宽的路  也从未见过他口中的「风景」。

    更何况柱子的爸妈都被他所说的车子压死了 ，肯定很危险。

    我还是想待在河子沟 ，没有外人打扰 ，每天还能见到——安老师。

    河子沟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印象中的河子沟从未有过新的面孔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天都重复着前一天做的事 ：吃饭——劳作——吃饭——睡觉。日子就像沟子里唯一的那条小河一样，匀速地、平淡的向前流着 不知流向何方，也没有人会关心河流的尽头是什么 。

    在安老师出现之前，我和我那个瘫痪在床上的爸守着一间漏雨的房子过活。

    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伺候他 ，收拾他的大小便， 听他一句接一句的脏话扎进我的耳朵里 ，甚至在我低头给他擦屎擦尿时 还要忍受他能动的上半身的耳光…… 他没瘫之前 我怕他，瘫了之后我还怕他 ，后来时间长了 我开始不再每天管他 。

    尤其到了夏天 ：他大概也感受到自己在那张破木床上发臭发烂 ，对我不敢再恶语相向。 他开始求我 ，我至今记得他第一次求我给他赶一赶苍蝇蛆虫的时候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

    或许是上天眷顾我了 没让我和他一起烂掉 。

    我听柱子说，河子沟里来了个外人，是什么上面派下来的志愿者来接我们这里的小孩儿上学 ，从他来的那天河子沟有了第一间学堂 。他自己把村口那间没人住的老木屋收拾出来当了学堂。

    他也在河子沟里住了下来 。

    头两天的时候，沟子里没人去他的学堂 后来他开始挨家挨户的找学生 其实河子沟一共也没几户人家 几乎全是老人孩子 我和柱子算得上河子沟里的大孩子了 。

    我 16 岁柱子 14 岁  还有个……17 岁的玲子 。另外几个不超过十岁的，河子沟里的孩子都算上也就十个出头，大都父母不在身边，和爷爷奶奶守在这里过活，没人教我们要上学 。

    我第一次见到安老师的时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日头挂的老高， 我在门口守着木盆洗着沾满摊子爸身上尿液的布单子  汗珠子滴到脏水里 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

    听见声音我缓缓抬头 ，只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我还没看清他的主人，来人便蹲了下来 与我的视线齐平 。我对上了他看向我的眼神是我从未体会到过的 ——那双眸子像是最深的湖水， 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 被他看一眼 就像被春风抚摸着 在黑暗中温柔着 我在他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还有一种快速闪过的不知名情绪……

    我跟着这双眼睛走出了守了 16 年的房子， 16 年来漏雨的 以及从妈妈不在了后 ……日夜散发的瘫子爸身上发烂发臭的我从未走出过的小房子。

    从与他对视的那一刻起 ，我仿佛看到自己脱光污浊的衣物， 以最虔诚圣洁的样子跃进了他眼底的那片最深的湖水。 我在里面嬉戏 下潜 挣扎 放肆 尖叫…… 

    我心甘情愿溺死在那片湖水里， 我的尸体会与湖水的颜色交融在一起 成为湖水的一部分 。

    第二章

    我迷恋你身上的所有 但我最爱你的眼睛 。

    你的眼睛里有最深的湖水 倒映着两个「我」的影子 ，我要用尽全部跳进湖水里把影子，砸个粉碎。

    整个河子沟几乎没有什么树木，放眼整个沟子也就只有村口那棵无人问津的老柳树。 自我有记忆以来 它就一直长在村口，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靠近她，都说什么不吉利。

    老柳树连着一个老木屋。老木屋和老柳树紧紧挨着，应该是树根也被屋子压着了。 我不知道里面住没住过人 但我会去老柳树底下，靠着老柳树守着老木屋发呆……

    现在这里是安老师住的地方 也是河子沟里唯一一所学堂 。

    到了夏天 河子沟处处都是热气 一出屋子热气就像鬼手一样直糊脸。只有老柳树这里凉凉的还有小风轻轻拂过。安老师住在了这里； 老柳树的枝条在这个夏天生出了嫩芽 ，拂过的小风里携着好闻的味道和安老师身上的味道一样。和我从小到大知道的味道都不一样 。

    只有在老柳树的庇护下 ，我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怎么不进去啊 丫头 ？」柱子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轻轻碰了我一下 许是刚刚被我凶过 他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

    我看着神情有些小心的柱子心里闪过一抹不忍……

    「没事儿 一起进去吧 快晚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 示意柱子一起进去 。

    老木屋里的光线有些暗 ，分成了两个小房间 ——外面的是我们的学堂，里面的，是安老师休息的地方。

    只有我进去过。

    「是柱子和……丫头啊 快进来吧 」 

    安老师的声音和我听过的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就像他经常穿的白色衣服一样——温柔的让人心里暖暖的。柱子说那叫衬衫，县里的人才会穿。

    安老师的学堂里一共有两排桌椅， 加上我四个女孩儿 ：前三个坐在前面 ，离安老师近一些。 我和柱子坐在第二排 我的座位在最旁边， 我的左边稍一侧头便能看到安老师睡觉屋子上的小木窗，时间太久了 木窗已经有些腐蚀了 关上的时候会有木头摩擦的声音。

    「吱——嘎」我喜欢这个声音 。

    「人之初，性本善 ……」安老师读书本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性相近 ，习相远 ……」

    安老师读一句 我们跟着学一句 但我也不懂「人之初 性本善」 读的这些绕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凉凉的轻风拂着安老师的脸， 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眉眼， 但丝毫挡不住双眸里的温柔和笑意，那里面的湖水此时安静又清澈。

    日落西斜蒙上了一层灰雾，老柳树的树影笼罩了老木屋的身子。

    「安老师再见 ……拜拜」 ……

    「回去注意安全 ……」

    「丫头，你今晚也不和我一起走吗 」？

    临近下课 柱子凑过来 像之前每次放学一样问我 。

    我往门口的方向偷偷望了一眼，与安老师的视线交汇了一刻 ——

    「我还有些课堂上的问题没明白， 想请教一下安老师 你不用等我 ……」

    「什么问题呀？我看看我会不会 ，我可以…… 」

    「不用了——」

    没等他说完，我便带着一丝急切地打断了他。

    「我会问安老师的 ，再说了 你能有安老师懂得多吗 」

    「我……哼！我不是怕你等会儿回去晚了 ，天黑了 一个人害怕吗……」

    柱子嘟嘟囔囔，显得有些委屈。

    「不管你了 我得早点儿回去了， 我爷爷等我回去吃饭呢 。」

    ……

    「安老师再见」

    「早点儿回家柱子」

    老木屋里的夜比外面来的更早一些。

    从小到大我期盼着，黑夜的到来。

    第三章

    「秀秀」——

    此时的老木屋里只剩下我和安老师两个人 。

    安老师招呼我去他的里屋。

    是的，秀秀。这是我和安老师之间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

    实际上从第一天来到学堂的那个晚上 ，我就被安老师单独留了下来 就在这里 ——

    他每晚睡觉的地方 是充满他的味道的木屋 。

    我被他领进来的那一刻 ，身上也沾满了他身上的味道 ……像很多年前的早已模糊的妈妈的味道 。

    「丫头， 丫头 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啊？ 」

    「我小时候我爸叫我死丫头片子， 后来长大了他瘫了—— 叫我丫头， 大家都叫我丫头 」

    安老师缓缓开口 温柔的眼神中带着不忍让人拒绝的魔力 ：「你喜欢秀秀这个名字吗 」？

    ……

    安老师的声音落下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眸 ：此时这双眸子里是我的影子 。

    「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好吗 」——「拉勾」

    双眸的湖水分明有些涟漪 ，我随着那层层涟漪舞动，像进入了梦境 。

    安老师在走向我，梦境渐渐清晰回到了老木屋 。

    「饿了吗？秀秀，你先坐下 直接坐我床上就好。 」

    「先吃个面包 」——

    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安老师： 他放下课堂上的书 ，又像之前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面包递到我手上， 还贴心的撕开了袋子。

    「很软 很甜 」

    我小心的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再一次包裹着我的舌尖 遍布整个口腔。

    安老师划了一根火柴 ，点上了半截蜡烛 ，微弱的浅红色火苗让老木屋添了几分暖意。

    我小心地小口地用牙齿碰面包， 我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 最好就定格在这样温暖的安全的这一刻。 我能感觉到 ，安老师像之前的晚上一样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我的每一寸肌肤。 那双盛满湖水的眼睛， 此刻在蜡烛火焰下波光粼粼。

    「你要试一下这个吗 ？秀秀 」

    安老师的手上此时多了一袋黑色的长长的……

    「这是辣条， 你喜欢吗 秀秀？ 」

    安老师坐的离我更近了一些 没等我反应， 辣条已经递到了我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有些太暗了， 还是我的错觉 我是看到安老师拿着辣条的手在微微发抖。

    在遇到安老师之前 ，面包这种食物是我从未有过的 ——安老师的面包是我这 16 年来的第一次 甜味。 何况辣条，我抿了抿嘴唇没有出声 。

    「咳……咳咳咳」安老师见我愣神， 将辣条又往前递了递，辣条的呛味直接钻进了我的鼻腔 ，我忍不住咳了几下 。

    「你不喜欢吗 辣条，秀秀 ？」

    「啊， 没有 ……不是的 刚刚有点呛」我快速偷看了眼安老师从他手上接过了辣条 。

    「挺好吃——咳咳咳……」辣条刚到嘴巴里， 还未等咽下去， 辣味伴着香味便迫使我咳个不停 。

    「安老师我……我不是不喜欢咳咳咳……我 」

    「唉。」安老师看到我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从我手上拿回了辣条 站起了身。形容不上来 他此刻的神情。

    「安老师……我」

    我的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我想起身伸手去拉安老师的衣服但却好像定在了原地 ，忘了动作 。

    安老师没有停下脚步，他来到了桌子旁边 轻轻放下了辣条 拿了他的水杯回来重新坐在我身旁 。

    「天儿不早了 ——丫头。喝完水就赶紧回家吧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爸爸 需要照看吧 ……」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整个河子沟没有一丝人气， 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时不时的猫头鹰叫声。

    我只记得我吃不下辣条 让安老师不开心了 「丫头」安老师在私下里从来都叫我秀秀 。

    在安老师叹气的时候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看向我的眼睛里， 波光粼粼的湖面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恢复了平静。 一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感混着夜色在向我蔓延 。

    我停下脚步， 转过头向老木屋的方向望去 。夜里的风比白天大一些 ，老柳树的枝条在风中舞动着如同无数长长的手臂护住老木屋 ，燃烧的蜡烛在外面看似跳动的心脏， 安老师的影子定格在里面 ……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我撒开腿往一处空地上跑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惊的猫头鹰叫声更难听了。

    快跑几步 我蹲了下来 ——这片空地上长满了野辣椒！

    一把一把的野辣椒被我薅了下来， 随即塞进了嘴里，大口嚼着 ，辣椒的味道从口鼻刺进耳腔， 扎的耳朵生疼， 我的耳朵有些短暂失聪。

    吞下去的辣椒变成了烈火， 在胃里肆意烧杀。

    最后红肿的嘴唇和不停分泌的口水让我的嘴巴没法闭上，辣味迫使我出了一身热汗 在夜风中打着冷战。 我顶着这副样子走回了自己的房子 ……

    「……死丫头 等她回来……老子要……」

    「吱——咔」我的身体推开了门 。

    「狗日的死丫头 ！你死在外面了？ 想饿死老日子 ！你狗日的…… 和那个骚女人一样 ……」

    他估计已经叫骂很久了 嗓子都像破锣一样了，在夜里让我刚刚短暂失聪的耳朵又开始疼了 。

    我阴冷冷的目光朝床上躺着的人丢过去 。

    「你个死……」

    感受到我的目光 他的骂声变小了 。

    我今天确实回来晚了 ……我走到屋里拿出两个硬饼子朝他扔过去 。

    今夜的夜空没有几颗星子， 我躺在木床上看着漏雨的屋顶， 辣劲儿还是没有过—— 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 今夜是我长这么大 第一次吃辣，但大概不会是最后一次 。

    不知此刻安老师的梦中会不会有我的影子 ？

    第四章

    世事万千 遇人无数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我不愿你一步错而误入深渊 ，我撑在岸上朝着你的方向大喊你的名字 期望着你能回过身子 抓住我的手……

    「呜呜……呜呵呵呵……」

    耳边抽泣的声音迫使我睁开眼睛 ，我转过头 一个女人背对着我掩面哭泣 。

    「妈妈」

    我走向她。

    「……」

    女人转过身，嘴巴一张一合。

    「咔吱——丫头！ 丫头起床了 去学堂要迟到了！」

    柱子推门进来了，再次睁开眼睛，残破的晨光从漏雨的屋顶照进来 。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妈妈了 ……

    昨晚后半夜应该是下雨了， 小路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空气潮潮的、湿湿的， 带着泥土的香气。 隐隐能听到小河向前奔流的水声， 仿佛在告诉河子沟的人们： 昨日已逝 ，时间永不停息 。

    「哎？丫头 你的嘴巴怎么了 ？怎么又红又肿的！ 」

    「嗯？我——呕……」

    如同一股岩浆冲出地底一般 昨夜的辣椒从我的胃里直击喉咙， 烧过一道滚烫。

    「丫头你！你怎么了 ？」突发的状况让柱子有些无措。

    「你这是 ——你吃辣的了 丫头 ？你不是吃不了辣吗 ？」柱子在我旁边拍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

    「干嘛要吃这些野辣椒啊！有的还没熟透，辣劲儿可大了 你 ……」

    「咳咳！我没事儿 你别管了 。」

    我深呼了口气 暂时止住了呕吐，昨晚的回忆又重新涌上心头 再加上柱子一直询问让我的头有些痛，似是千万根细小的钢针扎满了整个脑袋 。

    「快走吧， 等会儿晚了 」我往前轻轻推了下柱子示意他一起走 。

    柱子没有说话 只是皱着眉头默默走在前面。

    其实说实话，我和柱子差不多一起长大， 虽然他比我小一岁， 但是有时候倒是他很照顾我， 我很感激他。 不过对于他的——想走出河子沟继续去县城的梦想 我还是比较担心：他的父母都死在了县城 他怎么还要去呢。

    河子沟没什么不好的……

    一路无话。

    「人之初 性本善 ……」

    刚走到老木屋门口就听到背书的声音。

    是玲子。

    「安老师！ 我厉不厉害， 我把你教的几句知识都背下来了～ 」

    「嗯，玲子真棒 你是第一个背下来的 ……」

    安老师揉着玲子的头发 脸上带着赞扬温和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安老师从未这样揉过我的头发， 昨夜的被抛弃的恐惧感混着苦涩的味道直击头顶。刚刚压下去的辣劲儿 此刻在口腔里肆意掠夺 ——

    「呕……」

    有一条深红的如同血液般的火蛇——撕咬着我的胃、 喉咙 、口腔 、鼻腔、 耳道……窒息感 失重感随之袭来， 我失去了着力点 。

    「丫头！丫头」……

    周围的一切都在离我越来越远， 在闭上眼睛之前是安老师的脸与火焰融为一体。

    「哗啦——呼——呼」是，水声。

    耳边不断翻滚的浪花声让我再次睁开眼睛 。

    层层薄雾散开是一片幽蓝的，看不见底的湖泊，没有尽头。 我站在湖泊面前，腥甜的气息钻进我的鼻腔，我向湖水走去， 翻滚的浪花随着我的靠近愈发不受控制， 层层巨浪咆哮着向我逼近 ——我能感觉到我的嘴角有了弧度……

    近了更近了 ，巨浪如山向我砸过来，嘴角弧度的出卖了我隐隐地兴奋 ，我开始狂奔向巨浪，向湖泊深处。

    「通！」我与巨浪同时扎进湖底，我的眼睛告诉我幽蓝色的湖泊变成了红色。

    「嗒……嗒嗒……滴答滴答」

    不！我还未沉到最底下就浮上来了，离湖底越来越远！

    「不不不！我不要上去 ！」

    轰隆——

    打雷了 ，破房子漏下的雨水正打在我的脸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我猛然睁开眼睛 从破木床上坐起来。

    再醒过来已是夜晚了，雷雨交加 。我的胸口有些发闷，身上不知是漏进来的雨水还是汗水 。

    咔嚓！

    闪电照亮了屋子里一瞬， 我向外望去黑暗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的心跳伴随闪电猛的一颤， 脑袋嗡嗡作响犹如蜂巢炸开 ，我一个机灵爬起来向着雨中跑去……

    雨声雷声混合着追赶着我， 恶狂的暴雨如同撕裂人心的哭泣， 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我不顾一切甩开暴雨， 雷电声淹没了我奔跑的动作以及我的一切声音。

    雾气弥漫开来， 微弱的烛光像怪兽的眼睛， 我在他眼前停了下来： 老柳树的无数条手臂想掩护着里面的光景近乎抓狂， 狰狞着。老柳树的根死死的寄生在泥土里和老木屋沆瀣一气， 屹立不动 。

    咔！

    又一道闪电撕开了老柳树的遮羞布，两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缠绵的身影像两条黑蛇一样盘踞、摩擦、交融……

    雨点子连接不断的犹如滚烫的血滴溅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上， 老木屋内的景象在烛光下像影子一样与我的双眼融为一体。 

    我的心跳在此刻出奇的无比平稳。 

    隆——又是一道惊雷！电光火石之间， 老木屋内的烛光也随之熄灭， 我的双眼尽是漆黑。 

    顷刻间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拉着我转身向暴雨中走去 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