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死亡都是新的开始，每一次的重生都是更深的绝望。只有当罪恶被揭露，灵魂才能获得自由。但承认罪行，意味着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真相。

    01

    在熟悉的床上，我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漆黑，我伸出手臂摸索了一番，抓到了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周一早上4:00，外面微弱的光线被窗帘阻挡，屋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身体上的不适让我并没有直接起身去开灯，我就这样躺在黑暗里，一点点把被酒精搅浑的意识归位。

    可能是因为宿醉，你的头很痛，仿佛被钝器狠狠地敲打过一样，四肢也酸软的几乎抬不起来，手上、胳膊上更是擦伤遍布。虽然已经不会再流血了，但细小密集的伤口被织物摩擦着，细微而又不容忽视的疼痛使人清醒，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连睡衣都没换，就这么大喇喇的穿着牛仔裤和帽衫躺在床上睡了一晚。

    这让我试图回想自己昨晚到底借着酒意发了什么疯，可相关的记忆却迟迟没能出现。难不成是因为醉的不清醒，跟别人打架了？不应该啊，如果真是那样，今早醒来的地方就应该是警察局而并非家里。难道是摔跤了？裤子上确实沾着什么，手指捻下是细微的颗粒，像粘在衣物上被干燥的黏土。

    看来确实是在哪里摔到了。我这么想着，勉强支起疲惫的身体，脱下了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团成一团，开灯，换上睡衣，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进卫生间。

    昨天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晚上的居然穿一身黑出去喝酒，难怪摔的那么狠，想必是受伤了也没人发现，现在才疼成这样。我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将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关上盖子，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脸上深褐色的污渍。嗡嗡的提示音响起，透过水流声传进你的耳朵，提醒我手机有了新的消息。我有点好奇，胡乱的抹了把脸，点进去查看这个时间是谁发来的消息。

    【你可以回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发信号码是一串乱码，内容则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是谁发错了吧，我手指轻轻一滑删除了这条信息。清理完自己，我去厨房伴着洗衣机运转的嗡嗡声给自己做了一份早饭。虽然起得早了一点，身体也不太舒服，但我还是想和往常一样正常的工作、生活。

    早餐是昨晚拎回来的羊排，已经被切割成了方便烹饪的大小，黄色脂肪被烙的吱啦作响香气四溢，烹熟暗红色的肉咬下去汁水十足，填饱了我空荡荡的胃袋。吃饱喝足，我餍足的想，看来昨天晚上总归还是干了件好事。

    02

    距离出门的时间还早，我翻出家里的酒精和碘伏，简单的给身上的伤口做了处理。虽然是擦伤，但是有些地方实在惨不忍睹，细细的伤口划得很深，应该是树枝或者尖石头造成的吧。我痛得直抽气，偏偏这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又嗡嗡的响了，又是一条新消息。

    【你藏好了吗？还找得到吗？】

    同样的乱码来信，同样莫名其妙的信息，我不甚在意，只觉得是哪个糊涂蛋没发现自己发错了人。我并没有多余的善心去提醒他，再次动动手指删除了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打开视频软件看起了短视频，以此消磨出门前这段无聊的时光。

    【还记得吗？我相信你能想起来的。】

    恼人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我有点不耐烦了。我皱着眉逐字逐句的读出这次信息的内容，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我打了个寒颤，终于还是决定给这个糊涂蛋回个消息，告诉他他之前的消息都发错了对象，不要再继续了。这一条告知回复过去，对方果然没有继续再发来什么莫名其妙的短信。洗衣机已经停转，把洗完的衣服抱到阳台上挂好又磨蹭了一会儿，终于到了该去上班的时间，我收拾齐全准备出门。

    打开门，门边靠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是昨天晚上收拾出来的吧？我不疑有他，拎着袋子下了楼，用它在垃圾桶前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投篮——这让我心情大好，就连用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的地铁都没能败坏我的性质，我一路哼着歌抵达了公司。

    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后，我感到愈发疲惫，昨晚放纵过头又睡得太少，这一天下来几乎累成一滩软在地上的烂泥。更让人尴尬的是，今天一整天公司的上司和同事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下午关系好的女同事悄悄问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我才知道，脖子上被擦划的伤痕形似抓伤，他们都以为我在哪里找了个性情奔放的女友。我极力解释这是摔伤，但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狡辩，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我闭了嘴，放弃解释。

    回到家，我站在门口换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门——一梯两户，那是我唯一的邻居。那扇门后，住着的是个上高中的小姑娘。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家里有钱给她在学校附近买房子，却从来没什么人来看过她管过她。小姑娘也长成了没被修剪过的模样，几次加班晚归我与她打过照面，能看见她被故意改短的校服包裹着匀称修长的肉体和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她有时会来请我帮忙维修一些小物件，当她扬起那张被粉彩掩盖住的青春面庞时，我只觉得她可气又可怜，但可怜占了大部分，于是我也经常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现在不是放学的时间，我收回视线，穿上拖鞋关了房门。

    晚饭依旧是肉。我一拉开冷冻室就看到了它，因为放置的太过匆忙，保鲜袋混着血水冻成一大块，。这块肉与早上的一样新鲜、柔嫩，肥瘦比例恰到好处。我把它解冻之后炖成一锅肉汤，感受着舌尖的鲜甜，不禁感慨自己买肉时的好眼光。这羊肉居然一点膻味都没有，我想，得好好地回忆一下是在哪儿买的肉，到时候多囤一点在冰箱里。

    03

    嗡嗡。

    【你忘记了吗？】

    是早上的的那个号码。此时的我正摸着肚皮，翘着脚倚在沙发上剔牙。几次三番收到这个号码发来的信息，即使我是个好奇心不甚旺盛的人，也忍不住开始好奇。这一次，我打算直接打给对方提醒，就算是诈骗分子为了骗钱发送信息也好，就当是饭后消遣。于是，我按下了呼叫键。

    【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核对后再拨——】

    冰冷的女声机械音播报着，让我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不存在？怎么会不存在，不存在的号码是怎么给我发信息的？可，刚刚我确实是直接呼叫了发来信息的号码。我开始惴惴不安，再次点开那条没被删掉信息的界面，它真实存在，证实这一切并非幻觉。

    我犹豫再三，决定删除信息，又将这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号码拉入黑名单，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令我不安的因素。可是，就在下一秒——嗡嗡。

    【承认吧，那是唯一出路。】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亮起的屏幕，身体犹如被泡在冰水中不断下坠，无法控制的恐惧淹没了我的口鼻，让你无法呼吸。

    没错，又是那个号码——那个刚刚被我拉进黑名单的幽灵号码。它那么安静的躺在我手机的屏幕上，似乎嘲笑着我的无能。事到如今，我再迟钝也应该意识到，这压根不是什么发错的信息。我止不住的发抖，冷汗把身上的的睡衣浸透，咬着牙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

    记得什么？它是什么？我回想着已经被删除的信息，试图从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以此推测出发信息人到底是谁。可惜，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就算发信人是什么违法分子，自己的生活也无非是工作、回家，偶尔出去喝喝酒，平稳的像轨道上行驶的列车，压根不存在什么越轨的机会。

    我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索性按熄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和这些信息有关的事情，就算拉进黑名单没用，我也可以选择忽视，不是吗？没必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号码发来的信息就让自己陷入恐慌和焦虑。

    我决定，今晚就暂且放下手机，消遣娱乐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有很多。简单的收拾了家里的卫生，把干透的衣服收进来整齐地叠好，这一通忙活下来我已经能够将刚才的不愉快暂时抛之脑后了。我打开一罐冰可乐，惬意的倚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准备寻找有趣的综艺节目。

    嗡嗡，嗡嗡，嗡嗡——

    不行，不能去看。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信息的提示音不间断地响起，震动的几乎整个沙发都在跟着震颤。发信息的人似乎知道我没有在看消息，用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提示音催促我、逼迫我去看它。一瞬间，外面嘈杂的车声人声，电视里播放着综艺欢快的声音，在我耳中统统消失不见，只有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嗡鸣像一只打蛋器塞进我的大脑，搅乱我我的意识、粉碎你的理智，怒气终于爆发了。

    我竭力抑制愤怒的颤抖，拽起那只扰乱你心神的手机，一下，两下，声音停止也没停下动作，直到整个手机变成一坨看不出是什么的散碎零件。外界的声音又回到我的耳朵里，我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双手覆面，我身心俱疲的揉搓太阳穴，已经无心清理面前这一地狼藉。只要明天按时到公司，下班之后再去买只新手机就好，这只是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插曲，只是压力太大了。我这样想着，决定还是先睡觉，也许只要睡一觉，明天的生活就会如同之前千千万万个循规蹈矩的日子一样开启。怀揣着这样的期盼，我沉沉地睡去了。

    04

    我睁开了眼。

    手机闹铃一如既往的在六点半响起，把我叫醒。

    我觉得没睡够，迷迷糊糊的爬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冰冷的水流唤醒了我的理智，此刻比水更冷的，是我的身体。

    我很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已经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了，那么今天早上叫醒自己的铃声是？

    我瘫软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几乎爬不起来。颤颤巍巍的拖着两条软腿摸回房间——放在枕边的，确实是自己的手机，不、不对，这一只更新。就像是在昨天夜里，那个发消息的神秘人知道我干出了砸手机的蠢事，所以送了我一只同型号的新机。我看着这只手机，它里面的一切，软件也好、账号也好，与昨晚砸掉的手机别无二致，甚至连之前的聊天记录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机身少了划痕，真要让人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了。

    我抬起头，忍不住开始环视自己居住了几年的这间房，突然感觉有些陌生的恐惧。那个神秘人，现在也应该在某个角落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吧？既然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那个“东西”呢？思及此，我感到颓然而绝望。

    嗡嗡。

    我下意识地、如同落水者攀上浮木一般紧紧攥住了手里的手机。此时此刻，我也知道对于神秘人自己毫无抵抗之力，但我迫切的想知道对方的目的，痛痛快快的来一刀总比利刃时时刻刻悬在头顶强，然而，这一次的信息叫我失望了。

    【不要逃避了。】

    逃避，逃避什么？我搞不明白。思来想去，也只有前天晚上的记忆出现过短暂的空缺，可只是摔了一跤怎么就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我鼓起勇气，第一次敲敲打打回复了神秘人的消息。

    【你是谁？逃避什么？】

    一室寂静。没有回复，连奇怪的消息也没有再发来了。我叹了口气，打心底里涌出一股悲哀的无力感，草草扯了个理由跟领导请了假，又将头埋进被子里，被冷汗打湿的睡衣粘连在皮肤上，冰冷粘腻，如同那个神秘人如影随形的窥视视线紧紧包裹着你。毫无头绪，空白的记忆就算再怎么回想也是空白，不过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警察找上门，就说明自己也没干什么坏事。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打开衣柜，从一柜浅色的衣服里挑出套看得过去的，打算出门找找线索。

    说是找线索，也只是沿着与那晚一样的路线瞎转悠罢了。这样的找法自然是一无所获，可我实在不想回家，甚至把周边近一点的小公园、小广场也逛了个遍。直到天黑的彻底，我又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回家吧。】

    纵使再不情愿也要回去了，不回去的话鬼知道那个神秘人会对我做什么。要知道，就算他想要杀害我也是轻而易举，毕竟昨晚的潜入可是丁点痕迹都没留。我不情不愿的往回赶，进入电梯按下楼层，心里盘算着搬家会不会安全点。

    05

    电梯门开了。

    奇怪的是，邻居小姑娘家的门也开着。我感到奇怪，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小姑娘应当是在家的，可那门里黑洞洞，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在家。作为邻居，我觉得有义务互相帮助一下，于是便借着走廊里的灯光，试探着踏进了那扇门。

    客厅空无一人，我大着胆子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往印象中的卧室走去。首先被灯光捕捉到的，是门边喷溅的血痕，我忍不住心下一颤，抬头——冷白的月光下，一个身着帽衫的男人背对着你，手上正抓着什么，动作粗暴地塞进垃圾袋里。

    借着暗淡的月光和手机的光亮，我看清了。圆滚滚的头颅没入黑色的垃圾袋，散乱的头发被血污黏着在脸上，露出来的部分是失尽了所有血色的惨白，发丝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一只瞪得浑圆死不瞑目的眼，似乎还在与我对视，那是邻居小姑娘。此时此刻，失灵了一天的嗅觉终于回归，我这才闻到房间里浓重的几乎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