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是我夫君的白月光。

    后来庶妹入府，她诊出有孕后，一剑刺死了我。

    我重生在庶妹入府为妾的那天。

    本是想好了这一世要好好搓磨她。

    却听见庶妹病中的呓语：「嫡姐对不起，这次我来保护你。」

    1

    嫁给赵卫城做妻子那年，我十六岁。

    平南侯的嫡女配慎王爷的世子。

    那是天朝风及一时的佳话。

    只有坐在花轿里的我知道，赵卫城娶我，是为了能顺利将我的庶妹带进王府。

    他年少时在王府不得意，京中什么宴会他都是远远的站着。

    我家乔迁大宴亦是。

    不得意的王府世子在侯府后花园里遇见了活泼明艳的庶女。

    一眼，便是一生。

    沈宁撸着袖子爬上树摘鸟蛋，看得赵卫城心驰神往。

    沈宁带着赵卫城在我家后院里烤鸟蛋吃。

    赵卫城在府中的艰难境遇，说出口终于有人能懂。

    大概在那时，他便暗暗发誓，要替沈宁争取一切了吧。

    因此他后来得了势，拼了命的求娶我。

    我是在三从四德约束下长大的姑娘，赵卫城如此敲锣打鼓的求娶，爹娘又无不同意，我不得不答应。

    洞房花烛夜，赵卫城与我约法三章。

    其一，一年后要庶妹入府为妾，我不得刁难。

    其二，不会以无所出的罪过休弃我，但我也不得谋取他的宠爱。

    其三，他在外顾及我的面子，我在内善待庶妹。

    然后他去了书房，从未留宿过主屋的那张大床。

    我割破了手心蒙混过王妃娘娘的查验，却心下了然，我这一生都不会很幸福了。

    我遵从约定，一年后，庶妹给我敬妾室茶，我喝得很痛快。

    尽管那茶滚烫，烫得我嗓子疼，我也没有半分犹豫。

    我生怕一旦犹豫，连安生日子都没有了。

    我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后来王妃对我也开始颇有不满，日日喊我去站规矩。

    这时候，庶妹有孕了。

    我举步维艰的王府生活突然落得一夕安稳。

    婢女落儿问我为何不争。

    我看向窗外的白雪，压在红梅枝子上，甚美。

    可美的是红梅，并非白雪。

    我自嘲地笑了笑：「庶妹青春靓丽，而我寡淡无趣。我要怎么争呢？」

    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休弃我，让我在这王府的院子里埋到死吧。

    我没想到，庶妹会提着长剑闯入主屋。

    长剑翻飞，冰冷的剑刃刺入我腹中。

    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尽量做个不声不响的人，她仍不肯放过我。

    临死前，我听见庶妹说的最后一句话。

    「姐姐，你安心去吧。夫君会报侯府，说你嫉妒之下愤而自杀。这世子正妃的位置，我替你坐吧。」

    2

    「沈宁拜见世子妃，既入王府，今后一切定以世子妃为先。请世子妃喝茶。」

    我突然回神，一辈子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此刻，沈宁一身嫣红色嫁衣，跪在我面前。

    她手里高高举着一杯茶，看着十分恭敬。

    与前世一模一样，我这是重生了。

    重生在沈宁入府这一天。

    我没接沈宁手里的茶水，而是开口问：「庶妹这一向在家可好？如今出门，可会想家？」

    我自然知道我问的是废话，可废话才最折辱人。

    庶妹体态端庄，手不曾抖。

    朗声答我：「回世子妃，家中一切都好。妾自出门，不过半日，不会想家。」

    「况且。」

    她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霎时蓄满泪水：「有姐姐在这里，我不会想家。」

    我冷笑，今世这样问了，方知她一直都是个会演戏的。

    不然上一世，我也不会被她陷害，叫赵卫城见我便要生气了。

    便在此时，赵卫城进来了。

    她演，我也演。

    我仰头喝了那茶。

    许是这一世我晾了沈宁许久的原因，茶水并不烫，入喉时刚刚好。

    我放下茶盏，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世，我仍不会求赵卫城怜惜我，但我也不会认人揉搓了。

    傍晚时分，我坐在桌子前喝粥，心里盘算着将那几间嫁妆铺子经营起来。

    正思忱着，沈宁来了。

    3

    沈宁手里拎着一盒点心，进了主屋。

    她自顾自在我桌子上摆开，那是南七斋的糕点。

    一样两个，所有样式都有，全铺在桌子上。

    我看了两眼绿豆糕，我确实爱吃南七斋的绿豆糕。

    沈宁在我对面坐下：「姐姐，我知道你喜欢吃南七斋的糕点。我每样都选了两块，你喜欢吃哪个？下次我再多买两块。」

    沈宁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甚是可爱。

    如果我是赵卫城，大概也会喜欢沈宁这样娇艳的人儿吧。

    我不想吃沈宁的糕点。

    落儿惯会奚落人的，她拔下银钗，插进一方萝卜酥。

    「沈姨娘的东西，奴婢得好好验验。」

    沈宁却不恼，她直接拿起另一块萝卜酥塞进嘴里。

    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她却还能顾着说话：「姐姐，你看我吃了，真的没毒。」

    她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糕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姐姐，我知道我之前干过很多错事，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沈宁好像变了。

    说着，她双手握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

    我亲眼看着红斑顺着她的手蔓延开。

    然后沈宁晕过去了。

    赵卫城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看见沈宁趴在地上，脸急都红了。

    抱走沈宁后，赵卫城留下一句话：「禁足世子妃，直到阿宁醒来。」

    原来是这样。

    我也是够蠢的，竟然觉得沈宁变了。

    4

    禁足三天后，我听说沈宁能下床了。

    她又哭又闹，上吊好几回。

    我猜她是要赵卫城严惩我。

    我准备好了应对，就算是闹到王妃面前，这次我也决不会承担不属于我的罪责。

    但赵卫城始终没来说什么，只是主屋外头的侍卫都撤走了。

    翌日，我去给王妃请安，赵卫城也在，只是神色有些僵硬。

    这时候，王妃还没对我失了耐心。

    她起身将我拉到她身边去坐：「沈姨娘的事，本宫都知道了。敬儿，委屈你了。」

    赵卫城倔强地别着脸：「母妃，有什么可委屈的。就算不是她做的，难道她心里不是这样想？」

    王妃呵斥他：「城儿！论迹不论心，越儿嫁过来，从未犯错。如今妾室得宠，她心里有些不快是常事。但她到底也没做什么，你怎能封了主屋？」

    王妃棉里带刺，看似在训斥赵卫城，其实是在点我，不许生嫉妒之心。

    但我有一事不是很明白。

    为何赵卫城和王妃如此相信我没有给沈宁下毒？

    按理来说，赵卫城应该对我下毒这件事深信不疑。

    不过，我不欲多追究此事。

    今天来，只是照例给王妃请个安。

    现在安也请了，我自然要走。

    见我起身，赵卫城眉头又皱起来了：「沈静，阿宁为了叫我相信不是你下毒，在寻香斋里寻了好几次死了。」

    「她身上还病着，却为了给你清白如此折腾，拖到这两日病都没好。」

    赵卫城的眸子里流露出心疼。

    我错愕地停住脚步。

    沈宁寻死，竟是为了这个？

    赵卫城红着眼睛瞪我：「若你还有心，也该去看看阿宁，她好歹是你亲妹妹。」

    我纠正：「是庶妹。」

    5

    在主屋徘徊了一下午，我还是决定去寻香斋看看沈宁。

    我并不是想探她的病，是想探她的底。

    我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到了寻香斋，沈宁还睡着。

    下人蹑手蹑脚地干活，煮药的煮药，烧炭盆的烧炭盆。

    见我来了，有人要进去叫醒沈宁。

    我压了压手，示意她不用。

    到床前，沈宁散着头发躺在那儿，白皙的脖子上还有一道红痕。

    她皱着眉，仿佛睡的并不安稳。

    我突然想起我们姐妹关系还算和睦的小时候。

    她生母柳姨娘死的早，父亲子嗣众多，她又不受父亲宠爱，便一个人缩在她那个小篱笆院子里。

    有一年冬日，她饿的急了，想下河去抓冰下的锦鲤，却失足掉进了水中。

    是我看见，也是我救起。

    我母亲这才想起来柳姨娘的这个女儿。

    我和她一起在母亲房里卧病大半个月。

    我早早便养好了，她却因身子虚弱许久未痊愈。

    那时候我求了护国寺的护身符，塞在昏迷的沈宁手里。

    「菩萨保佑，我妹妹快些好起来。」

    沈宁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病颜，也是睡不好。

    她小小的手抓着被子，昏迷之中念叨着：「阿娘……阿娘……」

    回过神来，我见沈宁好像在念叨什么。

    不自觉的，我伏下身去听。

    只听得她一直在重复：「姐姐，对不起。」

    重复了许多遍，她又说：「姐姐，这次换我护着你……」

    我无知觉地坐在她床前，坐到黄昏。

    看来，沈宁，也重生了。

    6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王妃亲自下厨，给病了的沈姨娘煮了粥。

    沈宁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我。

    她先是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后又睁开，满眼惊喜：「姐姐，你来看我了？」

    落儿不情愿地扶起她，我面无表情地将晾好的粥塞进沈宁嘴里。

    「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还是你下给我的毒被你自己误吃了？」

    沈宁边喝粥边摇头：「姐姐，我是身子太虚。萝卜乃寒凉之物，我吃了便会发红疹。」

    她又喝了一口，补充一句：「还会晕倒。」

    「嘿嘿，姐姐，你煮的粥真好喝。」

    碗里最后一勺粥也没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落儿将碗拿下去，屋里就剩我和沈宁。

    沈宁的眼睛亮亮的，她说：「姐姐，我小时候生病了，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她拿起枕下的护身符：「你瞧，你给我的护身符，我可日日都带着。」

    我回：「沈宁，我也重生了。」

    沈宁拿着护身符的手一僵，整个人都萎靡了。

    她低着头，耳根涨红：「姐姐，你还能原谅我吗？」

    我摇摇头。

    她若只是冤枉了我，我或许能体谅。

    但沈宁亲手杀了我，我不能体谅。

    「阿宁，是你杀了我。你明白吗？你可以当作一场梦，但我的痛苦是切肤的。」

    沈宁低着头，小声说：「姐姐，那不是梦，那也是我的痛苦。」

    痛苦，她有什么痛苦呢？夫君疼爱，又有了孩子。

    可我分明看见，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睛里掉下去。

    就算我没有那么了解沈宁，我也知道那颗眼泪绝不是演戏演得出来的。

    僵了许久，夜风顺着窗子吹进来。

    若上辈子我死后，沈宁真的顺风顺水，这一世她便不会如此改变。

    我下定了决心，叫屋外等着的落儿先回去。

    我坐回床前：「沈宁，我只给你一次诉说的机会。」

    7

    那日从寻香斋出来，沈宁在身后说：「姐姐，等一切都结束了，你能不能再考虑一次，要不要原谅我？」

    我没回答她，就算作默认。

    沈宁的病这次恢复得很快，养了几天便能出门了。

    她整日缠着赵卫城在房中饮酒作乐，我便趁着这时间将铺子打理妥帖。

    若说我最擅长什么，那大抵就是做一个妻子了。

    执掌中馈，经营算账，过问小辈的功课，我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到了年下，王府气象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公爹驻扎南境许久，今年也依旧不回来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