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扶苏！

    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出谋划策，而是直接插手了帝国最核心的储君人选问题。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李斯，听到这话恐怕都会吓得跪地不敢言。

    但林澈，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臣，遵旨。”

    【内心：终于来了！扶苏这个老大难问题，也是时候解决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比十条水泥路都重要。政哥总有死的一天，要是扶苏还是原来那个迂腐的性子，我做再多也是白搭。】

    第二天，林澈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换上了一身便服，独自一人，来到了公子扶苏居住的宫殿。

    扶苏的宫殿，和他的人一样，朴素而雅致，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反而种满了翠竹，充满了书卷气。

    听闻帝师前来，扶苏不敢怠慢，亲自出门迎接。

    “扶苏，拜见帝师。”

    眼前的扶苏，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仁厚，眼神清澈，确实是个翩翩君子。

    “公子不必多礼。”林澈回了一礼。

    两人进入殿内，分主宾落座。

    扶苏对林澈这位一夜之间声名鹊起，并且深受父皇信赖的新晋帝师，态度十分尊敬。

    但他眉宇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帝师以雷霆手段，清扫朝堂，肃清奸佞，扶苏心中，是钦佩的。”扶苏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只是……牵连甚广，杀戮过重，恐有伤天和，非仁者所为。”

    来了。

    林澈心中暗道。

    扶苏还是那个扶苏，开口闭口，就是儒家的那套“仁义道德”。

    “哦？”林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在公子看来，何为‘仁’？”

    扶苏仿佛找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精神一振，引经据典地说道：“仁者，爱人也。为君者，当以德服人，教化万民，而非以严刑酷法威慑。父皇焚书坑儒，扶苏便觉不妥。如今帝师又行酷烈之政，长此以往，天下百姓，恐怕只会畏惧朝廷，而不会心悦诚服。”

    他说的，是儒家最核心的王道思想。

    若是跟孔孟去辩论，或许能说个三天三夜。

    但林澈，压根就没打算跟他辩经。

    【内心：跟一个理想主义者讲道理是没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血淋淋的现实，把他天真的幻想，砸个粉碎！】

    林澈放下了茶杯，没有反驳，反而笑着问道：“公子可知，我为何要杀那么多人？”

    扶苏一愣，摇了摇头。

    林澈看着他，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我曾在一个古老的预言里，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位仁慈的君王，他宽厚爱民，深受百姓爱戴。有一次，他的几个兄弟起兵叛乱，兵败被俘。这位君王念及手足之情，赦免了他们。”

    “结果，那几个兄弟心怀怨恨，勾结外敌，再次叛乱，最终导致国家分裂，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死于战火。”

    “还有一次，一个强大的敌国前来攻打，被打败后，派来使者，卑躬屈膝地求和。这位仁慈的君王，再次心软了，他相信了敌国的诚意，退兵言和。”

    “结果，敌国只是缓兵之计，休养生息之后，立刻撕毁盟约，趁其不备，大举入侵，屠戮了边境数十万无辜的百姓。”

    林澈讲的这个故事，每一个细节，都与未来西汉初年发生的“七国之乱”，以及汉朝与匈奴之间的某些历史片段，惊人地相似。

    扶苏听得眉头紧锁。

    他虽然觉得故事里的君王有些过于优柔寡断，但还是坚持道：“此乃个例，不能以偏概全。仁道之本，终究是善的。”

    “是吗？”

    林澈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冰冷。

    他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接上猛药！

    他直视着扶苏的双眼，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扶苏的心上。

    “那么，公子，我再给你讲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

    “在不久的将来，父皇会病逝于东巡途中。赵高与李斯合谋，伪造了一份诏书，送到正在上郡监军的你的手中。”

    “那份诏书上说，你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赐你自尽。”

    扶苏的脸色，瞬间变了！

    “荒谬！父皇怎会……”

    “你先听我说完。”林澈打断了他。

    “你身边的大将军蒙恬，劝你事有蹊跷，应该向咸阳申诉，查明真相。但你，却深信父命不可违。”

    “你说，‘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然后，你没有丝毫犹豫，拔剑自刎。”

    林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以为你的‘仁’和‘孝’，成全了你的名节。但你错了。”

    “你死了，你的弟弟胡亥登基，他比你想象的要愚蠢和残暴一万倍。他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逼死了蒙恬，逼反了李斯。”

    “赵高一手遮天，指鹿为马，整个大秦，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然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天下人群起响应，六国余孽纷纷复国。仅仅三年，你父皇穷尽一生建立的，你用生命去维护的那个大秦帝国，就烽烟四起，土崩瓦解，血流成河！”

    “公子，你告诉我。”

    林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扶苏。

    “你所谓的‘仁’，若无雷霆手段守护，最终，不过是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想要保护的天下万民！”

    “你所谓的‘孝’，不过是成全了奸佞的阴谋，让你父皇死不瞑目！”

    “你的死，毫无价值！你的仁义，一文不值！”

    轰！

    扶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所坚持的，刻在骨子里的儒家理念，在林澈描绘出的这幅血淋淋的，无比真实的未来画面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可笑！

    他……错了吗？

    难道自己坚持了一生的道，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一股巨大的迷茫和痛苦，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看着林澈，看着这个用最残酷的语言，撕碎了他所有骄傲和信仰的男人。

    他知道，林澈说的，可能是真的。

    因为那种真实感，那种每一个细节都仿佛亲眼所见的画面感，根本不可能是编造出来的！

    林澈看着信念已经开始崩塌的扶苏，知道自己教育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扶苏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对着林澈，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迷惘，轻声问道：

    “敢问帝师……”

    “仁，错了吗？”

    “若没错，扶苏……又该如何，行此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