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而离居，忧心以终老

    我时常望着眼前那青草出秀峰的地方出神。常常会忘记了今夕何夕，也忘记了我活了多少个春秋，渡过了多少个冬夏，但其实我也不关心这些了，我唯一想到的事情是关于一个女人的。

    那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是草原上的雄鹰，无论打仗还是骑射，我都不会落于人后，我会跟着几个好兄弟时常去赛马，那是我之前得乐趣之一了。但是有一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我的父亲阿布而斯郎将军是我大蒙古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从小他就告诉我他东征西战的战绩，我心神往之。也曾把那作为我的目标。男子汉当沙场点兵，保家卫国.能成为阿布那样的人，也是我得终极目标。但是总是造化弄人，对于后来的几十年的事情，我只能长叹一声，生不逢时。对我如此，对妥欢帖睦尔也是如此。如果是先前的几十年，我必当驰骋沙场，为国效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是国家情形如此，我只能肝脑涂地了。

    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要做一个强者。我大蒙古民族是世界上最上等的人，那些弱者只配为我们服务，我们的目标是征服，无尽的征服。我一直都是父亲期望的那样，知道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见了一件事情，我对之前得想法产生了怀疑。那个时候，母亲给我生了一个妹妹，我从来没有想到新出生的孩子是那样的娇小可爱，妹妹一笑，就像是脸上开了一朵美丽的花一样。任何人见了都会喜欢。从小我就保护妹妹，她是我的小天使，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妹妹稍微年长的时候，长成一个美丽善良的小姑娘，她十六岁的时候，经常会为那些贫穷的人流泪，也经常拿食物送给那些人，但是这都是不能被父亲知道的，不然就会罚她三天不准出门，那样她就该哭了。我那个时候最害怕的事情不是做错事情后父亲的责骂，还是妹妹的哭泣。所以我也千方百计的帮妹妹躲父亲。但是有一次，妹妹只是把食物送给了一个从南方过来的汉人小伙子，这样一来二去之后二人暗生情愫。这事情不想被父亲知道了，父亲勃然大怒，因为本省父亲就不同意妹妹施舍东西给别人，更何况是在父亲眼里，那些汉人本就是低人一等的，与他们相交是自将身份。所以父亲一怒之下把妹妹关了起来，那个汉人竟然三番五次的想闯入我们的毡房见妹妹，但每次都被痛打一顿扔了出来。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这样激烈的反抗，只是在多年后方才明白，原来那就是爱，但是我却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去反抗的。人人都说我是个强者，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否则的话，我的妹妹就不会在她的豆蔻年华香消玉殒，也不会有后来我长达一生的悔恨。

    那是一个满天星辰的夜晚，我闲来无事，到外面去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听到一些响声，我以为是草原上的狼来吃我们养的那些牛羊了，但是又觉得这个季节应该不是狼活动频繁的季节了，春天了，那些草原上的小动物开始活动了，狼在没有任何食物的情况下才来骚扰家畜的。但是我还是不放心的去看了，我只见到妹妹和那个汉人在低声的讨论着什么，我大喊一声，吓得妹妹看见我就一直求我不要告诉父亲她要跟那个人想要私奔的消息。平时我虽然很疼这个妹妹，但是对她的行为我还是感到很愤怒，我严重的警告妹妹，她以前的错误我可以当作是年少不懂事，但是她要跟人私奔的事情我是一定不会不管的。我可以不惊动父亲，但是她必须跟我回去。这时候的那个汉人竟然也跪下来向我说明原因，但是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很没出息，本来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岂能随随便便的跪的。我看到更加看不起了，觉得妹妹跟着这样的人，以后也不会幸福，最后妹妹最终跟我回去了，但是她眼中含泪的回头看着那个汉人的时候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眼神。我当时读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我觉得那个汉人读懂了，所以我带着妹妹走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是微笑着的。

    妹妹回去之后不吃不喝，我看着她的样子很着急，我害怕这个妹妹有什么闪失。但无论我怎样的求她，从小性格柔软的她这次竟是铁了心的不说话。看着日渐消瘦的妹妹，我终于答应她在父亲面前为她说好话，试着去说服父亲成全他们。但是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我不知道种族等级感那么严重的父亲竟然会对那个汉人赶尽杀绝。那段时间我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只听闻父亲派人将那个小伙子喂了狼。我知道这在旁人看来是很残忍的事情，但是对我们大蒙古生活的人，这是惩罚人的一种手段。后来不知道得知消息的妹妹竟然会做出如此过激的反应。他痛斥父亲手段残忍，更说出来她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欺压汉人，更恼恨父亲残害她的爱人。让她伤心欲绝。后来父亲被她惹怒，更是狠狠地掌故了她，她哭着跑开了。父亲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就遣我来安稳妹妹。不想我回去的时候却找遍了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后来天黑了，我们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我们越来越担心，一直不停的派人出去找，但是都没有任何消息。我心中一直哟一种不好的预感，待到第二天的下午，我的预感应验了，我们在不经常去的那条河里面找到了妹妹的尸体。我见过很多的死人，有我认识的和我不认识的，但从来不想看到的是亲人的尸体。她还那么小，她的人生道路还长，怎么就能这样离开了呢，父亲看到之后很生气，但我知道其实他是最伤心的一个。他回去之后对所有人都说不许提曾经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但是谁都能看出来，那个被他当作从来没有出生过的女儿，失去她他比谁都心痛。

    我从失去妹妹之后想了很多，我发现我之前好多的事情都是不对的，我一直以前我们是上等人，但是我看到了小妹奋不顾身的行为，我重新思考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其实本来没有什么人高低贵贱之分的，有的是人心的区分。我见过那些满是凶神恶煞的同胞去抢掠百姓的财物，我以前虽不会跟他们一样同流合污，但也不会上前制止他们，我看见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失去家园。我总是沉默的想是哪里不对了吗？我在扮演着一个侵略者的形象。

    后来我总是最大限度的制止我的部下抢掠，滥杀无辜，我害怕妹妹的悲剧重演，我害怕父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我那个时候还是不能理解妹妹的决绝，但我学会了尊重。

    后来我遇见了那个女人，我是能称他为那个女人，因为我其实不敢说出她的名字，不敢对任何人说关于她的事情，我怕我说那种心痛的感觉就会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承载着爱、悔恨、痛和绝望的心情，那个时候我突然原谅了我那么不珍惜生命的妹妹。死其实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但我却要余生去赎罪。我庆幸我那柔弱的妹妹没有跟我一样走那样的路， 否则的话那么脆弱的她该怎么办。后来我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一件这么复杂的事情，它充斥了民族立场还有责任的距离，就注定遥不可及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作为一个刺客被我抓了起来，但是没有想到她跟我得妹妹一样那么喜欢哭，我一般对于女人的眼泪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那个时候的我早已看出来，我大元那样的统治，早就觉得岌岌可危了，后来她对我说她是来自千年后的人，我虽然心中有疑虑，但对因为对一个人的信任，还因为她说的其实我也早有预感，大元朝的统治不远了，虽然我一直觉得没有那么快。后来我总是望着那无边的草原想，这么美丽的家园如果没有了，世界该是怎样的失色。所以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无论以后会怎样，我都会尽力的保护我得家人，我的朋友。因为这个决定，我与她永远的无缘了。她其实对于什么样的立场都是无所谓的，她要的只是太平，而我这时候却是坐着与她心中的太平背道而驰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个立场上。就像那次因为我，杀了那个叫韩山童的，而导致她自不已，最后选择离开。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她要的，我不能顺从，我有我得坚持，尽管那坚持在她的预言里，是愚不可及的。

    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却要生生的分开了。我不能逼迫她跟我站在一个立场上，而她也明白我不会为了她放弃我的民族。所以她真正要走的时候，我看着他跟着那个宋凌走远而没有回头，我就知道我留不住她，她要走的话就走吧，但愿宋凌能给她幸福。

    只是我没有想到失去她之后我会如此的痛苦，我害怕看到任何关于她的事情，包括与她交好的孟恩和斯琴高娃，听说她很好，我就放心了。尽管她所站立的方向是我敌对的起义军，是我做梦都想要消灭的军队。我感谢那个给他带来安稳的宋凌。也不是没有想着放下一切想要找她，带她远走高飞，远离这一切的，但是我是男人，就应该去做男人应该做的事情，承担男人该承担的责任，我得保护我们的皇帝，无论我大元是否气数将尽，无论最后我们的路是不是不归路，我都不能退缩。那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我只能放她一个人自由。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找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是被饿昏的，真的不敢想象那个衣衫褴褛的憔悴模样的人竟然是她，我日思夜想的她。我真的想把她抱来怀里，这辈子都不想分来，她竟然为了我受尽了那么多的苦，就是为了来找我。从封锁严格的起义军，混在难民的队伍里。还好后来被孟恩夫妇救下。我一直一来都是在回避着他们，连他们当日来谢我成全他们二人为夫妻我都没有看见，因为我知道这是她的愿望，我想要帮她完成。但是那天我在毡房中总是觉得心烦意乱，后来孟恩亲自来找我，遭到拒绝后一直不走，我不得已才见他，知道当时她在他们那里之后，我直接去飞奔了过去，还一直抱怨他们不早点告诉我，后来反应过来是我一直不愿意见的他们。

    我看到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还是她们的弱小，真的好想永远的保护她，但是想到父亲的临终嘱托，我却又不敢了，我一直都是个懦夫。我始终没有为她放下的勇气，我懦弱的连那么弱小的她都不如。她尚且有勇气从那么远的太平一个人走到大都，我真是惭愧。看到她一路都来时候的样子，真的很心疼，因为我她受的这些苦都是因为我。

    她昏迷了几天，那个时候我几天都在旁边看着她，我害怕她出事，害怕她有什么意外，无论怎演都是我承担不起的责任。就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外面都不知道从不与孟恩将军有交集的我为什么在他的府中呆了那么长时间都不出来，没有人知道原因······

    担惊受怕的渡过了那几天，度日如年，只是在她醒来的时候我却要起身离开了，我不想她看到我，因为我还是给不了她未来，给不了她没有血腥的未来。我得路注定孤独，等她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去看她，但只是忍住内心的挣扎拒绝了她，狠狠的拒绝了她，说完之后我转身走开，我怕看到她落寞的眼神，看到她瘦弱的双肩在颤抖，我不敢看。所以我决绝的转身，只是没有想到的事，我这一转身，没想到却要用上一辈子的时间来赎我当时的罪。我原想的，她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因为我耽误一生，不管她是来自未来还是什么时间，她都是一个无依的女人，不管她曾经生活的时代是怎样的，但是在这里却依靠男人才是能很好的生活，宋凌那么好。但是我却不知道当时的宋凌已经成亲，而且是她促成的。她来找我，早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不顾一切的来的，而我却给了她一个背影，我的这个背影给了她几十年后的孤寂。让她一个人独自离开那么多人得视线，独自舔伤。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一直在跟各地的起义军对抗着，忙的焦头烂额的，偶尔想到她的时候还是会心痛，但是却想如果她因此而得到了幸福，那么我也是为她高兴的。但是后来我却听说传闻她被我拒绝之后无颜见人，最后不知所踪了。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我对她的伤害那么大，她更没有因此而得到幸福，反而让她女儿家颜面尽失。我后悔莫及，但也无济于事。但那个时候是不容我有什么儿女私情的，大失守，大元如她之前所预言的，败了。本来内部皇上已经是内部矛盾重重，外部又有起义军的逼近，所以我想既然他们已经逼向大都了，索性我来掩护皇上，死何所惧。大元都亡了，终究以我一人之力是保全不了大元的，父亲，我有负重托啊。

    就这样我就带着不到三十人的军队，拼死抵抗，给皇上他们逃走的时候留时间。我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但是从来没有像最后的那一站印象深刻，我不是说它的战况惨重，只是患难见真情，我们那晚喝过最烈的酒，明日与敌人决一死战，大丈夫当战死沙场，死而后已。我曾经的梦想。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那个汉人将军徐达在杀掉我的兄弟们之后，独独在放过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幽儿的朋友，但是看的出来，又是一个被辜负的人。他最后没有杀我，我想他不杀我是因为幽儿吧。但他的不杀并非恩德，而是要为还债。是啊，连死都是难得。痛痛快快的死去也是幸福的吧，我看着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死的时候还是毫无遗憾的，但是那一刻，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可以痛痛快快的赴死啊。

    我看着他们的尸体，想到他们这样的话，就可以去长生天报道了，而我可能不会与他们会和了，长生天啊长生天，长生了又如何，还不是充斥了永夜的孤寂，还不是那无边的悔恨。

    后来的按照那个徐达的地址看到了她，原想她会头发斑白，老态龙钟的样子，却不想看见了她还是初见时候的模样，她是不老的，我之前听她说了，只是后来没有想起而已。但是我却是这么的老朽了，老的白发苍苍，我怕我现在的样子吓坏了她。不敢上前跟她说话，我们之间隔了那么长的岁月，搁了那么多的误会，搁了那么长的遗憾。我原本来的时候想，之前欠她的，我会一一补回来，我要给她我所能给的一切。但是自从我看到了之后，我想，原来这么长的世间了，好多的事情都变了，我已经不配了。搁了光阴，我寻了过来，却发现一切都晚了。我给她的伤害已经弥补不了了，我欠她的是伤心时候的陪伴，是她容颜不老却苦闷无人诉说的缺憾。来不及了。

    所以后来，我在她不远处的地方，总是看见她看着天边的落日发呆，日升月落，始终这样。她总是静静的一个人做事，偶尔看书，偶尔练字。我只能远观了。只能用这样的姿态，看着她，守护着她。后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曾经跟一个年轻的男孩呆过几天，之后大半年没有回来。我那个时候以为她可能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坐在她经常坐着的地方，我想看她一直像看的东西，每天走她走过的路，感受下当时她的心情。但是我是没有她的玲珑心的，不知道她每天想的是什么，参透不出来。但是之后想，我欠她孤苦那么多年，索性她走了我自己在此一个人当给她还债了。只是当我想这么做的时候，她又回来了，带着那么年轻的孩子，我听他喊他姑姑，那个孩子在她面前总是很尊敬的样子，但是我能从那个孩子的眼里看出他的爱意，是啊，像她这样的女人，让人爱上怕是不难的。但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后来出乎意料的，我看见她送走了那个孩子。她做事还是这样的妥当。

    只是以后的日子，她还是习惯看落日，平静的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