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应声而开，向内弹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汗馊味和某种药膏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屋子极小，一览无余。一张用砖头垫着脚的破旧木板床，一张瘸腿的方桌，一个用纸箱充当的简陋衣柜。地上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和一些揉皱的烟盒。墙壁斑驳，糊着几张褪色的明星海报和一张小女孩的蜡笔画——画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加油！”，旁边画着三个手拉手的火柴人。

    屋里空空荡荡。

    没有王海生。

    “搜！”林涛沉声下令。警员们迅速散开，翻查着屋里每一个角落。抽屉里只有几件破旧衣物和几盒止痛药；床底下塞着几个空油漆桶和工具袋；桌面上压着一张医院的催款单，数额触目惊心。

    “林队！有发现！”一个警员在翻查那个纸箱衣柜时喊道。

    他从一堆旧衣服下面，抽出了一件揉成一团的、深蓝色的工装外套。外套的袖口和前襟，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呈现出深褐色的污迹——是油漆！而且颜色，正是那种独特的“海洋深蓝”！

    林涛快步走过去，接过那件工装外套。

    触手粗糙厚重，带着浓烈的油漆和汗味。他翻看着袖口和衣襟上的污渍，又凑近闻了闻，那股刺鼻的稀释剂气味异常清晰。

    这就是物证！王海生作案时穿的衣服！他几乎可以想象，就是这件衣服上的油漆，蹭到了死者的指甲缝里！

    “人呢？”林涛环顾这间徒有四壁的陋室，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写着“爸爸，加油！”的蜡笔画上，心头掠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追捕决心压下。

    有了这件衣服，王海生的嫌疑，铁板钉钉！

    就在这时，林涛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医院联络组”的名字。

    他立刻接通：“说！”

    电话那头传来技术警员急促而带着难以置信语气的声音：“林队！我们刚查到王海生的就诊记录！案发当晚，也就是李国豪死亡的那个时间段，王海生……他根本不在现场！他人当时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手术室里！记录显示，他在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在国豪集团西郊新楼盘工地，从三层脚手架上意外坠落！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出血，送到医院时已经休克！直接进了ICU！手术一直做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现在人还在重症监护室，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脱离生命危险！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轰！

    林涛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握不住手机。

    ICU？案发时间在手术？昏迷？不可能！那电影票上的指纹是谁的？这件沾满“海洋深蓝”油漆的工装外套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他们抓错了方向？指纹是以前的？衣服是旧的？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着手中这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粗糙的布料、深褐色的油漆污渍……突然，他的视线在右侧袖口的内侧边缘，猛地钉住了！

    那里，在深蓝色布料的边缘，靠近缝合线的地方，极其隐蔽地，绣着一行细如发丝的、几乎与布料同色的金线。那是一个英文单词和一个花体的Logo：

    “Golden Gate”。

    林涛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金门会所”……那是李国豪名下最高端、最私密的会员制俱乐部！保洁和服务人员的工作服，袖口内侧，都绣着这个标志！这根本不是建筑工地的普通油漆工工装！这是……金门会所内部人员的制服！

    那个穿着这件衣服、在案发当夜进入李国豪书房、留下了指纹、又故意将衣服塞进王海生衣柜的人……根本不是王海生！

    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有人把重伤昏迷、命悬一线的王海生，推出来当了替死鬼！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技术警员探头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压得极低：“林队，外面……王海生的女儿，王小雨，非要见你……说是有东西一定要交给你……”

    林涛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

    他示意旁边的警员看好王海生——这个躺在病床上、被命运推向深渊的男人。

    门被完全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瘦弱得像棵小豆芽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她大概十岁左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头发稀疏发黄，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执拗的光。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边缘磨损的旧塑料文件夹。

    她就是王小雨。

    林涛尽量放缓了声音，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小雨？”

    王小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清澈又带着巨大悲伤和恐惧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涛一眼。

    那眼神像一把小锥子，轻轻扎了林涛一下。然后，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旧文件夹。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用透明塑料袋仔细装好的彩色照片。

    她伸出瘦小的手，将那张照片从袋子里抽出来，递到林涛面前。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叔叔，”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头投入林涛的心湖，“这……是我爸爸出事那天……我们班的李强……偷偷用他爸爸的新手机拍的……他说……他说拍到了妖怪推人……可他爸爸后来把手机摔坏了……只洗出来这一张……”

    林涛的目光落在照片上。

    照片的像素并不高，有些模糊，背景是钢筋水泥林立的未完工建筑工地。画面正中央，是高高搭起的脚手架。就在脚手架第三层的边缘，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的男人（那身形，分明就是王海生！）正背对着镜头，身体已经失去平衡，一只脚悬空，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而在他背后，一只戴着白色劳保手套的手，正清晰地、恶狠狠地推在他的后背上！

    那只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