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张建国摘下橡胶手套时，解剖室的LED无影灯在他额头上映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习惯性地用前臂擦了擦，却在白大褂袖口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解剖台上，周永昌的尸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像是被漂白过的大理石，腹部几处细小的针孔在冷光下若隐若现。

    “林队，情况不太对。“张建国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拿起解剖报告，纸张在寂静的解剖室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死者体内的胰岛素含量达到387μU/ml，远超致死量十倍以上。“

    林涛站在解剖台旁，白炽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冷峻的阴影。

    作为市刑侦大队最年轻的队长，他破获过二十三起命案，但眼前这个案子却让他后颈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胰岛素过量？“林涛翻开死者厚厚的病历本，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快速翻动。

    病历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显示，42岁的周永昌患有二型糖尿病五年，一直使用胰岛素笔自行注射。

    “死者有糖尿病史，平时自己注射胰岛素，有没有可能是操作失误？“

    张建国摇摇头，走到一旁的器械台前拿起一个玻璃试管。

    试管里的血液样本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普通人注射胰岛素最多错个几单位，但这个剂量“他晃了试管两下，“相当于一次性注射了300单位，是常规剂量的三十倍。别说糖尿病患者，就是健康人也会立即陷入低血糖休克。“

    解剖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林涛的目光落在死者微微张开的嘴唇上，那抹不自然的青紫色让他想起去年处理过的一氧化碳中毒案。

    “而且“张建国突然压低声音，走到林涛身边，从托盘里拿起另一个试管，“我们在死者胃内容物里检测到地西泮成分，血药浓度约0.2mg/L。“

    林涛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镇静剂？“

    “没错。“张建国点头，眼镜片反射着冷光，“虽然达不到麻醉剂量，但足以让人昏昏欲睡。“

    林涛合上病历本，金属环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他环顾四周，注意到解剖台角落放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死者的衣物——深灰色定制西装，纯白衬衫，领带整齐地卷在一旁。

    “死亡时间？“

    “根据肝温和胃内容物判断，大约在昨晚10点到12点之间。“张建国指着死者右手食指，“这里有个细小的针孔，应该是日常检测血糖留下的。但奇怪的是“他翻开死者左臂，“我们在上臂三角肌位置发现了三个新鲜的注射点，呈三角形排列。“

    林涛俯身查看，果然在死者苍白的手臂内侧发现了三个几乎不可见的红点。

    他直起身时，后腰传来一阵刺痛——这是去年追捕逃犯时留下的旧伤在阴雨天作祟。

    “三个注射点“林涛若有所思，“凶手很谨慎，知道分散注射不容易被发现异常。“

    解剖室的排风扇突然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张建国走到电脑前调出化验报告：“更奇怪的是，我们在死者家中找到的胰岛素笔显示最后一次注射剂量是10单位，完全正常。“

    林涛走到洗手池前，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水声中，他忽然问道：“死者被发现时的姿势？“

    “仰卧，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盖着羽绒被。“陈明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就像正常入睡一样。“

    水龙头被拧紧，滴水声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格外清晰。

    林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珠在地砖上溅开成几朵透明的小花。

    “先用药让他昏睡，再注射过量胰岛素“林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凶手不仅懂医，还知道怎么让现场看起来像自然死亡。“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实习生小李探头进来：“林队，周永昌的妻子和女儿到警局了。“

    林涛点点头，最后看了眼解剖台上的尸体。

    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周永昌青白的脸上似乎凝固着一个未成形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困惑。

    “走吧，去现场看看。“林涛整了整警服领口，金属纽扣擦过他的喉结，“通知技术科，重点检查死者家里的胰岛素笔和所有饮用水容器。“

    走出解剖室时，林涛下意识地摸了摸配枪。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胸前的警号上。

    警号末尾的“7“字被磨得发亮，那是他破获第七起命案时养成的习惯性动作——每当遇到棘手的案子，他总会不自觉地摩挲这个数字。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陈明突然开口：“林队，这个案子“

    “我知道。“林涛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意外。“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一楼。

    自动门打开的瞬间，嘈杂的警局声响扑面而来。

    林涛迈步走出电梯，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坚定的节奏。

    在他身后，陈明抱着厚厚的尸检报告，白大褂下摆随着快步行走微微扬起。

    警局玻璃门外，盛夏的阳光炙烤着柏油马路，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林涛戴上墨镜的瞬间，忽然想起周永昌病历上的一条记录——“患者自述近期夜间频发低血糖症状“。

    “陈医生，“林涛在警车前停下脚步，“查查周永昌最近半年的血糖记录，特别是夜间数值。“

    “你怀疑“

    “如果有人一直在偷偷调整他的胰岛素剂量“林涛拉开车门，皮革座椅被晒得发烫，“那这就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长期谋杀。“

    警车驶出大院时，对讲机里传来调度员的声音：“林队，技术科刚来电，他们在死者家的胰岛素笔上发现了异常！“

    林涛和副驾的陈明交换了一个眼神。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在林涛的警徽上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