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走出祠堂时，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背上——有好奇的，有畏惧的，但更多的是充满敌意的眼神。

    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最前面，正对着几个年轻警察指手画脚，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声音特别大：

    “这是我们陈家的祠堂！祖宗的牌位都在里面！你们凭什么“

    林涛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在祠堂右侧的槐树下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佝偻着背，像一棵干枯的老树。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灰白的头发胡乱挽成一个髻，用一根木筷子别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一层雾，却直勾勾地盯着祠堂内部，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浩，“林涛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年轻刑警说，“去问问那个老太太什么来头。“

    周浩点点头，刚要过去，老太太却突然转身就要离开。

    林涛快步追了上去，在祠堂拐角处拦住了她。

    “老人家，“林涛尽量放柔声音，“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太太抬起头，林涛这才看清她的脸——皱纹像树皮一样层层叠叠，左眼眼角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她的眼神很奇怪，既空洞又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报应“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都是报应“

    她颤抖的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褪了色的红布。布料已经泛黄发脆，边缘还带着毛边，像是被反复抚摸过无数次。老太太用枯枝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里面露出一枚生锈的铜铃铛。

    “拿着“她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会告诉你真相“

    林涛感到手心一凉，铜铃铛已经被塞进他手里。

    老太太转身要走，林涛急忙追问：“老人家，您叫什么名字？这铃铛是“

    “王秀英“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说，“他们都叫我疯婆子“

    她蹒跚着离开的背影让林涛想起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草。低头查看手中的铃铛，只见铜锈斑斑的表面刻着一些古怪的花纹，翻过来一看，内侧赫然刻着一个与祠堂内血符号一模一样的图案——圆圈加十字。

    “林队！“周浩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档案袋，“我刚从村委会翻出来的，二十年前的案子。“

    林涛接过档案袋，上面用毛笔写着“王小兰失踪案“几个字，墨迹已经褪色。档案袋的封口处贴着封条，但早已被人撕开过。

    “村委会的人说，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周浩擦了擦额头的汗，“奇怪的是，档案里少了几页关键内容。“

    林涛抽出里面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扎着两条粗辫子，圆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王小兰，17岁，2003.5.15摄“。

    档案记载：

    【2003年5月15日，青林村村民王大山报案称其女王小兰于当日下午去镇上赶集后未归。据同村少女李小花陈述，王小兰当天穿着红色碎花上衣，蓝色裤子，背着一个绿色布包，内装绣花鞋一双（准备出嫁用）。】

    【5月18日，村民在村西老井旁发现红色头绳一条，经辨认系王小兰所有。井边泥土有拖拽痕迹，井内打捞出一只绣花鞋（与李小花描述相符），但未发现尸体。】

    【5月20日，调查发现王小兰与村会计陈国富有过接触。据村民反映，陈国富曾多次骚扰王小兰。但陈国富提供不在场证明，称当日去县里开会】

    档案最后一页的结论处写着：“怀疑与陈姓族人有关，证据不足，结案。“签字的是当时的派出所所长赵卫国，日期是2003年6月1日。

    “林队，你看这个。“周浩指着档案中夹着的一张纸条，上面是潦草的铅笔字迹：“小兰最后见的人是陈国富。祠堂地窖有问题。陈明德知道真相。——2003.5.25“

    林涛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二十年前，陈国富多大年纪？“

    “三十出头，当时已经是村里的会计了。“周浩翻着笔记本，“村民说他父亲是上一任村支书，在村里很有威望。“

    林涛握紧了手中的铜铃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铃铛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

    “这案子，没那么简单。“林涛的声音低沉而冷峻，“去查查这个王秀英和死者陈明德的关系。“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目眩。

    林涛带着周浩来到村西头一处低矮的土坯房前。房子比周围的建筑都要破旧，墙皮剥落得厉害，木门上的漆已经掉光，露出灰白的原木。

    “就是这儿，“周浩擦了擦汗，“村民说王秀英是王小兰的奶奶，自从孙女失踪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林涛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内昏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林涛看到墙上贴满了泛黄的报纸和照片，正中央是一张放大的王小兰照片，前面摆着一个小香炉，三炷香已经燃尽。

    “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王奶奶，我们是警察。“林涛站在门口没进去，“想问问您孙女的事。“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王秀英拄着一根竹棍走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起来更加苍老，眼角的疤痕像一条蜈蚣趴在脸上。

    “二十年了“老太太突然笑了起来，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终于有人来问了“

    她颤巍巍地走到墙边，从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本发黄的日记本和几张照片。

    “小兰的日记，“老太太的眼泪顺着皱纹流下来，“陈老师帮我找到的“

    林涛接过日记本，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娟秀但凌乱，日期是2003年5月15日：

    “今天国富哥说要带我去祠堂看地窖里的东西，说是我嫁妆我好害怕但他说不去就要把爹的救济款停了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爹答应给我做新衣服“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照片上是年轻的陈明德和一个少女的合影，背景正是陈氏祠堂。少女穿着红色碎花上衣，正是王小兰。照片背面写着“明德老师与小兰，2003.5.10“。

    “陈老师是个好人“老太太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一直在查小兰的事上个月他说找到了证据然后他就“

    老太太的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周浩跑出去查看，很快慌张地跑回来：“林队！祠堂那边出事了！陈国富带人要强行进入现场！“

    林涛眼神一凛，把日记和照片小心收好：“王奶奶，这些东西我先带走，保证给您一个交代。“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撒在林涛的鞋上：“小心地窖那里有血咒“

    当林涛匆匆赶回祠堂时，场面已经一片混乱。

    陈国富带着十几个青壮年村民正在和警察推搡，叫嚷着要进去祭祖。看到林涛来了，陈国富的脸色变得煞白，不自觉地摸着手腕上的疤痕。

    “林队长，“他强作镇定地说，“今天是初一，按规矩我们要祭祖“

    林涛冷冷地看着他：“陈主任，二十年前的今天，王小兰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弹，瞬间让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

    陈国富的脸由白转青，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就在这时，祠堂内突然传来张静的惊呼：

    “林队！地窖里有发现！“

    林涛最后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国富，转身大步走向祠堂。铜铃铛在他口袋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亡魂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