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灯光冷白刺眼。

    张建国将DNA报告递给林涛时，眉头紧锁：“你绝对猜不到比对结果。“

    林涛接过文件，目光直接跳到最后结论栏。

    当他看到那个名字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纸张边缘。

    “陈志远？市立医院的副院长？“

    “同一个。“张建国脱下橡胶手套，“我核对了三次。更讽刺的是，这位陈副院长主管医院药品采购。“

    林涛的思绪瞬间回到周莹公寓里那盒少了两只的安全套，和冰箱里两人份的外卖。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查查周莹和陈志远有没有交集。“

    “已经查了。“张建国调出电脑记录，“两年前，周莹在市立医院当过护工，后来突然辞职。时间点很微妙——正是陈志远升任副院长前后。“

    林涛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小李，声音兴奋得发颤：“林队！我们在周莹床垫下的暗格里找到一个日记本！里面有猛料！“

    日记本被装在证物袋里，封皮是廉价的粉色人造革，边缘已经磨损。林涛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2023年3月15日：今天开始在医院做护工。陈主任说我很勤快，让我专门负责VIP病房』

    林涛快速浏览着前几页的日常工作记录，直到4月的一个条目：

    『4月8日：陈主任让我帮忙“整理“药品柜。好多昂贵的药不见了，但他让我登记为“正常消耗“。我不敢问』

    翻到6月的记录，内容开始变得不同：

    『6月3日：陈主任今天给了我500块，说是我“帮忙“的奖励。小琴说他在倒卖管制药品，让我小心』

    『7月12日：他摸了我的手。说如果我听话，可以转正当护士。我需要这份工作』

    『8月20日：我怀孕了。他说必须打掉，给了我一万块。手术好疼』

    最后几页的记录变得潦草而情绪化：

    『2024年1月5日：在夜巴黎又见到他了。假装不认识我。畜生！』

    『1月18日：拿到证据了。那些药品出库单和银行流水。他死定了。』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案发前两天：

    『他答应给我50万。明天晚上十点，老地方见。如果我有不测，证据会自动发到纪委邮箱。』

    林涛合上日记本，看向小李：“周莹的电子设备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出库单或银行流水？“

    “没有，电脑和手机都查过了。“小李摇头，“但技术科说她的邮箱设置了定时发送，三天前已经发出去一封，收件人是市纪委。“

    林涛立刻拨通了纪委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确认：周莹确实发送过一批市立医院药品异常出库的记录，但缺少最关键的资金流向证据。

    “张明远知道这些吗？“小李问。

    “我不确定。“林涛思索着，“但他很可能被利用了。陈志远需要一个替罪羊，而一个陷入婚外情丑闻的外科医生再合适不过。“

    正说着，秦朗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报告：“林队，张明远的手表检测结果有新发现。注射器上除了他的指纹，还有另一组模糊的指纹，像是戴着手套按压留下的。“

    “陈志远是外科出身，戴手套操作注射器是他的本能。“林涛的眼睛亮了起来，“查查陈志远案发当晚的行踪！“

    市立医院行政楼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陈志远的办公室门关着，秘书说副院长去卫生局开会了。

    “什么时候回来？“林涛问。

    “陈院长下午的航班去新加坡，参加国际医疗论坛。“秘书查看日程表，“他直接从卫生局去机场。“

    林涛和小李交换了一个眼神。

    走出行政楼，林涛立即拨通了机场边检的电话。

    “我是刑侦大队林涛，请求协助拦截一名嫌疑人“

    机场出发大厅的广播正在播放登机通知。

    陈志远拖着登机箱走向头等舱通道，他五十出头，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定制西装勾勒出保养得当的身材。

    当边检人员拦住他时，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有什么问题吗？我是市立医院副院长，这是邀请函。“

    “陈志远副院长？“林涛从边检人员身后走出，“有些关于周莹的事需要向你了解。“

    陈志远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声音依然平稳：“谁？我不认识这个人。“

    “两年前在你科室工作的护工，后来在夜巴黎会所当陪酒女郎。“林涛出示搜查证，“我们需要检查你的行李。“

    陈志远的行李箱里有一台没登记在行程单上的笔记本电脑。技术科当场开机，在加密文件夹中找到了药品出库记录的扫描件和几个海外账户信息。

    “解释一下这些？“林涛指着屏幕上显示的数笔大额转账。

    陈志远终于失去了冷静：“这是栽赃！有人动了我的电脑！“

    “那这个呢？“小李从登机箱夹层摸出一个药瓶，标签被撕掉了，但里面的白色药片经张建国初步辨认，正是医院严格管控的咪达唑仑。

    陈志远的面具彻底崩塌。

    在押送警车上，他忽然开口：“周莹那个贱人她本来答应拿钱走人的“

    审讯室的灯光下，陈志远显得苍老了许多。他不断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定制西装的领口已经被浸湿。

    “我和周莹确实有过关系。“他声音嘶哑，“她后来勒索我，我给了钱。但我没杀她！“

    “那为什么逃跑？“林涛推过去电脑截图，“这些药品出库记录和海外账户，足够证明你长期倒卖管制药品。“

    陈志远的手开始颤抖：“我只是想避避风头。张明远认罪了不是吗？他才是凶手！“

    “有趣的是，“林涛慢慢地说，“张明远的手表注射器上有戴手套操作的痕迹。而根据医院规定，药品管理人员接触管制药品时必须戴手套比如你，陈副院长。“

    “胡说！我没有“

    “更关键的是，“林涛打断他，“周莹死前曾发邮件举报你。她手上有完整的证据链，只差资金流向。而你行李箱里的电脑正好补上了这一环。“

    陈志远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林涛后背发凉：“证据呢？指纹？DNA？你们有吗？“

    林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一份文件：“我们重新检查了周莹的遗体。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不属于张明远的皮肤组织。DNA比对正在进行“

    陈志远的笑容僵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抓痕。

    “你计划得很周密。“林涛继续道，“利用张明远和周莹的关系，诱导他成为替罪羊。甚至可能暗示过苏晴不孕的事，刺激他的自尊心。“

    “荒谬！“

    “但你没算到两点。“林涛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周莹提前把部分证据发给了纪委；第二，张明远虽然骄傲，但他爱他的妻子。当你威胁要曝光苏晴不孕的事来毁掉他们夫妻时，他崩溃了，说出了真相。“

    陈志远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突然暴起，双手砸向桌面：“那个贱人该死！她拿了钱还想要更多！威胁要毁掉我三十年的事业！“

    林涛平静地看着他：“所以你约她见面，用张明远的手表给她注射药物，然后伪造了自杀现场。你甚至故意留下那十万现金，让警方以为是情杀。“

    “你们证明不了“陈志远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哦，我们可以。“林涛拿出最后一张王牌，“周莹的日记提到，她担心有危险，所以把完整证据藏在了\'老地方\'。猜猜我们在哪里找到了它？“

    陈志远的眼睛瞪大了。

    “夜巴黎会所她的储物柜。“林涛微笑，“里面有一支录音笔，记录了你和她的最后一次谈话。包括你承认倒卖药品，以及杀她的全过程。“

    陈志远像被抽走了脊椎般瘫在椅子上。

    当林涛播放录音片段时，他捂住耳朵，发出动物般的呜咽声。

    结案一周后，林涛独自来到周莹曾经住过的那栋老旧的公寓楼。

    房东正在重新粉刷墙壁，准备迎接下一个租客。

    “警官，您说这姑娘图什么呢？“房东一边刷墙一边摇头，“好好的非要当陪酒小姐，最后把命都搭进去了。“

    林涛没有回答。

    他看向空荡荡的房间，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这里曾经住着一个从农村来城市打拼的女孩，她可能只是想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活下去，甚至活得好一点。

    床头抽屉里还留着那盒安全套，林涛数了数，确实少了两只。

    一只是和陈志远，另一只是和张明远。两个体面的男人，一个利用她的身体，一个利用她的感情，最后都想要她的命。

    走出楼道时，林涛的手机响了。

    是张建国：“林队，张明远的案子重新调查申请批下来了。考虑到他被陈志远利用的情况，检察院可能会从轻起诉。“

    “苏晴呢？“

    “包庇罪免不了，但应该能判缓刑。“秦朗顿了顿，“对了，周莹的老家来人了，是她妹妹。想领骨灰回去。“

    林涛望向天空，几片乌云正缓缓飘过。他想起了周莹日记的最后一页，那行被泪水晕开的字迹：

    『妈，我赚够钱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