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苏晴坐在审讯室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她比林涛想象中要朴素许多——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齐肩的黑发，没化妆的脸略显苍白，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米色针织衫。唯一显示她医护身份的是左手腕上戴着的医院门禁手环。

    “张太太，上周四你从银行卡取了十万现金，能说说用途吗？“林涛推过去一张银行流水单。

    苏晴的视线在纸上停留了几秒，声音平静：“家里装修。“

    “能提供装修合同或收据吗？“

    “是找熟人做的，现金结算。“她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节奏稳定得像心电图仪发出的“滴滴“声。

    林涛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痕迹比周围皮肤略白，像是长期佩戴后刚刚摘下的。

    “你认识周莹吗？“

    苏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不认识。“

    “夜巴黎会所的陪酒女郎，花名\'小雪\'。“

    “我丈夫从不去那种地方。“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他是个好医生，每天除了医院就是家。“

    林涛没有反驳，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这是你丈夫和周莹在餐厅的合影。拍摄于上个月15号，那天你说他在医院值夜班。“

    苏晴盯着照片，嘴唇开始颤抖。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要见我的律师！“

    “坐下，张太太。“林涛的声音依然平和，“我们查到一件有趣的事——周莹遇害当晚，你的值班记录显示你在新生儿科查房，但护士长说你九点半就离开了。“

    “我去楼下咖啡厅买夜宵！“

    “监控显示你九点四十出了医院东门，开的是你那辆白色丰田。“林涛翻动笔记本，“巧合的是，周莹公寓楼下的便利店监控拍到了一辆白色丰田，时间十点零五分。“

    苏晴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慢慢坐回椅子上，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你们不懂那个贱人“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小李探头进来：“林队，技术科有重大发现！“

    林涛起身前最后看了苏晴一眼：“张太太，建议你好好想想怎么解释那十万块钱的去向。“

    技术科的灯光下，张建国正戴着手套检查张明远的那块运动手表。表带已经被拆开，露出内部精巧的结构。

    “林队，你看这个。“张建国用镊子指向表盘底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这里有个隐藏机关，按下侧面的按钮才能打开。“

    凹槽里藏着一个微型针管装置，针头细如发丝。

    “里面还有残留液体，已经送检了。“秦朗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咪达唑仑。这种设计太专业了，绝对是医疗行业的人才能搞到。“

    林涛戴上手套，接过手表仔细端详：“张明远昨天接受问询时一直戴着它。他以为我们不会发现。“

    “典型的医生思维——把凶器藏在最显眼的地方。“秦朗摇摇头，“这种精密犯罪只有外科医生才干得出来。先注射镇静剂，等受害者失去意识后溺毙，最后用手术刀般精准的手法割腕伪装自杀。每一步都计算得完美。“

    “太完美反而是破绽。“林涛放下手表，“正常人自杀不会这么专业。“

    化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小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林队！那十万块钱找到了！在周莹床垫下面，捆得好好的，根本没动过！“

    林涛和张建国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周莹没拿钱，那她被杀的原因就不是勒索

    这个时候，张明远已经被叫到了审讯室内了。

    当林涛推门而入时，他抬起头，眼中的血丝在苍白脸色衬托下格外明显。

    “我妻子和这事没关系。“他抢先开口，声音嘶哑，“那十万块是我让她取的，本来打算给周莹“

    林涛在他对面坐下，慢慢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那块拆解开的运动手表。张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认识这个吗？“林涛问。

    张明远的下巴绷紧了：“我的手表。你们没有搜查令就“

    “你妻子给的。“林涛撒了个谎，“她说你可能用这个给周莹下药。“

    张明远的脸瞬间扭曲：“她撒谎！苏晴根本不知道这表的功能！“

    “那你承认这表是用来下药的了？“林涛抓住话柄。

    审讯室陷入死寂。张明远的手开始颤抖，他下意识地想用右手握住左手腕，却发现手表已经不在了。这个动作让林涛想起手术台上病人失去监护仪时的慌乱。

    “胎儿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林涛换了个方向，“父亲是\'夜巴黎\'的保安队长王志强。“

    张明远听到这些的时候，平静了。

    “所以你看，我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张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来勒索我，我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你妻子不孕。“林涛轻声说，“而周莹威胁要公开这件事——一个妇产科医生的妻子不能生育，多么讽刺。更糟的是，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却要你负责。“

    张明远的脸开始抽搐，像是突然患上了面肌痉挛。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爱你的妻子，张医生。“林涛继续道，“但你受不了这种羞辱。特别是当周莹说要在医院论坛曝光这件事时“

    “她该死！“张明远突然爆发，拳头砸在金属桌上发出巨响，“那个贱人！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卖身的陪酒女，也配威胁我？“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律师赶来了。林涛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手表里的注射器检测出咪达唑仑残留，和周莹体内的吻合。“林涛快速说道，“我们有送餐员指认，有监控时间差，现在还有凶器。你跑不掉了，张医生。“

    张明远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林涛后背发凉：“你们永远证明不了是我注射的。手表是我的，但谁能证明是我用的？也许是我妻子“

    林涛眯起眼睛：“你要推给你妻子？“

    “我只是指出一种可能性。“张明远又恢复了那种医生特有的冷静表情，“法律讲究证据，不是吗？“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张建国匆匆走进来，在林涛耳边低语几句。林涛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张医生，有个新情况。“林涛慢慢地说，“你妻子刚刚承认，是她杀了周莹。“

    张明远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嘴唇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恐惧：“她不可能“

    “她说她发现周莹勒索你，就取了十万块钱去找周莹谈判。“林涛观察着张明远的反应，“争执中，她用你手表里的麻醉剂制服了周莹，然后你知道的。“

    “胡说！“张明远猛地站起来，手铐哗啦作响，“苏晴根本不知道手表的事！她连怎么打开那个机关都不知道！“

    “那她怎么详细描述了注射过程？“林涛反问，“包括怎么按住周莹的手臂，怎么找静脉“

    “因为那是我告诉她的！“张明远失控地大喊，“昨晚我回家后全告诉她了！但她当时在医院值班，根本不在场！她在替我顶罪！“

    审讯室突然安静下来。张明远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涛慢慢站起身：“谢谢你，张医生。刚才的对话都有录音。“

    张明远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当律师冲进来时，他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啜泣，那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我我只是想吓唬她“张明远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没想真的杀人但她挣扎得太厉害我失手“

    林涛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最后看了张明远一眼：“你知道吗，张医生？最讽刺的是什么？周莹根本没打算曝光你。我们恢复了她手机里的草稿箱，有一封写给你但没发送的短信。“

    他推过去一张打印纸：

    『明远，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不是要挟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会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谢谢你给过我的温暖。』

    张明远盯着那张纸，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那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走出审讯室，张建国递给林涛一杯咖啡：“案子结了？“

    林涛摇摇头：“还有些细节要核实。苏晴的不在场证明、那十万块钱的真正用途不过大方向没错，张明远认罪了。“

    “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张建国啜了口咖啡，“外科医生这个职业要求零失误，长期下来心理压力巨大。一旦某个环节失控“

    “就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来掩盖。“林涛接上他的话，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对了，那个保安队长王志强查得怎么样？“

    “挺有意思的。“张建国翻看笔记，“他和周莹确实有关系，但案发时他在会所值班，有不在场证明。更关键的是“

    “是什么？“

    “王志强有弱精症，几乎不可能让女性受孕。“秦朗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周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林涛的咖啡杯停在半空：“另有其人？“

    “DNA比对结果明天出来。“张建国看了看表，“不过我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林涛望向审讯室的方向，张明远崩溃的哭声隐约可闻。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周莹公寓里那盒少了两只的安全套。

    如果孩子不是张明远的，也不是保安队长的那第三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