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会议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张明远坐在金属桌前，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张医生，再确认一次，你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在哪里？“林涛翻开笔记本，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已经说过了，我在值班。“张明远的声音很稳，但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中途去食堂吃了宵夜。“

    林涛推过去一张打印纸：“这是医院食堂的监控时间戳。你昨晚十点零七分进入食堂，十点二十一分离开。从外科病房到食堂步行需要五分钟，来回十分钟。剩下的四十四分钟，你在哪里？“

    张明远的表情纹丝不动：“我在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抽烟。最近手术压力大，我经常去那里放松。“

    “一个人？“

    “是的。“

    “有监控吗？“

    “那里是监控死角。“张明远微微前倾，“林队长，你们为什么盯着我不放？就因为我碰巧和那个女孩在约会软件上聊过天？“

    林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铺在桌上。

    第一张是周莹公寓楼下便利店的监控截图，时间显示昨晚十点十五分，一个穿深色风衣的高个男子匆匆走过。

    “这个人是你吗？“

    张明远扫了一眼：“看不清脸。这种风衣很常见。“

    第二张照片是技术科恢复的手机数据——周莹相册里被删除的一张合影。照片上，周莹亲密地依偎在一个只露出侧脸的男人肩头，男人左手腕上的黑色运动手表清晰可见。

    张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张医生，你妻子知道你在外面有情人吗？“林涛突然换了话题。

    “我没有情人。“张明远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那只是玩玩而已。“

    林涛点点头，又拿出一份文件：“周莹的尸检报告显示，她体内有咪达唑仑残留。这种药物一般用于术前镇静，普通药店买不到。“

    “所以呢？“

    “所以你很清楚，作为外科医生，你能轻易拿到这种药。“林涛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在周莹的颈部发现了细微的针孔痕迹。有人先给她注射了镇静剂，然后把她按在浴缸里溺毙，最后割腕伪装自杀。“

    张明远突然笑了：“荒谬。如果我要杀她，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而且我有什么动机？“

    “动机很有趣。“林涛翻开另一页文件，“我们查了周莹的真实背景。她不是什么外企白领，而是\'夜巴黎\'会所的陪酒小姐，花名\'小雪\'。“

    张明远的手指僵住了。

    “更巧的是，“林涛继续道，“\'夜巴黎\'的领班指认，你经常去那里消费，是周莹的常客。两个月前，你甚至为她大打出手，差点被会所列入黑名单。“

    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明远的手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你在害怕什么，张医生？“林涛轻声问，“是害怕婚外情曝光影响你的事业，还是周莹怀孕了？“

    张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胡说什么！“

    “周莹的尸检显示她怀孕约六周。“林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正在做DNA比对。“

    汗水从张明远的太阳穴滑下。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突然脆弱了许多。

    “我不知道她怀孕了。“他声音嘶哑，“但我们确实有过关系。她威胁要告诉我妻子，要我付十万块封口费。可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妻子管着家里所有存款“

    “所以你就杀了她？“林涛逼问。

    “不！“张明远突然激动起来，“我昨晚真的在医院！你可以查我的手术记录，查我的“

    “我们已经查过了。“林涛打断他，“你昨天下午确实有一台阑尾切除术，但晚上九点后就没事了。护士站的记录显示你离开过病房。“

    张明远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种医生特有的冷静表情：“林队长，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你们没有目击证人，没有DNA证据，甚至没有凶器指向我。单凭一些聊天记录和时间差，定不了我的罪。“

    林涛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说得对。现在确实证据不足。“

    “我们先走了。但是你别离开本市，我们随时会再找你。“

    张明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我的律师会跟进这件事。“

    林涛目送他离开。

    “他在说谎。“张建国推门进来，“说到离开医院那段时间时，他的瞳孔明显放大。“

    小李挠挠头：“林队，为什么不抓住他？我们明明还有外卖订单那个证据。“

    “因为我们需要他带我们找到决定性证据。“林涛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注意到他今天戴的手表了吗？和照片里是同一款。“

    张建国凑过来看：“高档运动手表，能测心率血压那种。“

    “不止。“林涛放大图片，“你们看表带侧面这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我查过这款表的特殊型号——表盘底部可以打开，里面有个微型储物空间，本来是设计用来放应急药物的。“

    “你是说“张建国瞪大眼睛。

    “他可能用那里藏注射器和药物。“林涛收起手机，“但现在申请搜查令证据不足。我们需要他主动露出马脚。“

    当天下午，林涛和小李来到“夜巴黎“会所。

    白天的会所冷清寂静，与夜晚的灯红酒绿判若两地。

    领班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浓妆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小雪啊就是周莹。她挺特别的，不像其他姑娘那么爱钱。张医生是她常客，每次来都点她。“

    “他们关系怎么样？“林涛问。

    “一开始挺好的。“领班点燃一支烟，“后来吵过几次。上个月有天晚上，小雪哭着跑回来，说张医生骂她下贱。第二天张医生来道歉，还送了条项链。“

    “周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领班想了想：“她前阵子总恶心，怀疑怀孕了。找我要了验孕棒后来她挺高兴的，说有人会负责。“她嗤笑一声，“这种话我听得多了。“

    离开会所，小李忍不住问：“林队，如果张明远是因为周莹怀孕才杀人，为什么不早点动手？非要等到周莹威胁曝光？“

    “因为周莹的身份。“林涛拉开车门，“一开始张明远可能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白领，玩玩而已。当发现她是陪酒女郎，还怀孕了，他怕了——这种丑闻会毁掉一个医生的职业生涯。“

    回到局里，技术科的小张兴奋地迎上来：“林队！周莹手机里恢复了一段录音！“

    录音质量很差，杂音很大，但能听出是周莹和张明远的对话：

    “你必须负责！我怀孕了！“

    “小声点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要钱！我要你离婚！“

    “你疯了？我妻子家在医院有关系！“

    “那我就在网上曝光你让所有人都知道张医生是什么货色！“

    “你好，明天晚上我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时间戳显示是案发前一天晚上。

    “这足够申请搜查令了！“小李激动地说。

    林涛却皱起眉头：“太容易了。张明远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留下这种证据？“

    正说着，张建国匆匆走来，脸色异常凝重：“林队，DNA结果出来了。胎儿不是张明远的。“

    突然，这个时候张明远带着律师一起来了。

    律师是个精干的中年女人，一坐下就开口：“我的当事人已经配合调查够久了。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请不要再浪费他的时间。“

    林涛不慌不忙地按下录音笔。

    周莹和张明远的争吵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张明远听完，脸色变得煞白：“这这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去和她谈分手费的事。“

    “你知道周莹怀孕了吗？“林涛突然问。

    “我不知道。“

    “有趣的是，“林涛慢慢地说，“胎儿不是你的。“

    张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林涛读不懂的情绪——不是惊讶，而是解脱？

    “所以你看，我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张明远的声音重新变得镇定，“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来勒索我，我为什么要杀她？“

    林涛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问：“你妻子不孕，对吗？“

    张明远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们查了医院的记录。“林涛轻声说，“你妻子三年前做过子宫切除术。而周莹威胁你的，不只是曝光婚外情，还有她可以生孩子而你妻子不能这个事实，对吗？“

    张明远的律师猛地站起来：“这个问题与案件无关！我的当事人拒绝回答！“

    林涛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份外卖订单复印件：“张医生，昨晚十点十八分，周莹的公寓楼下有家烧烤店送了两份外卖。送餐员记得很清楚，因为客人给了现金不用找零。而那个客人“他顿了顿，“戴着口罩，但左手腕上的黑色运动手表很显眼。“

    张明远的手不自觉地盖住了手表。

    “十点十八分，“林涛继续说，“按你的说法，你应该在医院小花园抽烟。但从医院到周莹的公寓，开车至少二十分钟。时间对不上啊，张医生。“

    张明远的手表“滴答“声像倒计时的炸弹。

    “我想见见我妻子。“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林涛摇摇头：“恐怕不行。她现在正在另一间审讯室，向我们解释为什么她名下的银行卡上周取了十万现金。“

    张明远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