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转入普通病房观察。婆婆的骨折手术也很成功，开始了漫长的康复期。甄明月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缓解。网暴虽然暂时平息，但那些曾经看到的恶毒言论，听到的污言秽语，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李志强一家人的威胁和骚扰，也让她终日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她开始出现明显的抑郁症状：情绪低落，兴趣减退，食欲不振，睡眠障碍。她对工作失去了热情，甚至产生了恐惧感。她不敢上网，不敢看新闻，甚至不敢出门。赵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尽办法开导她，陪伴她，但效果甚微。

    「明月，要不我们换个环境吧？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赵磊试探着说。

    甄明月摇摇头，眼神空洞：「去哪里呢？哪里没有网络？哪里没有人议论？而且，我的工作在这里，我的病人也在这里。我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

    「可是，你的身体和心理都……」

    「我没事，」甄明月打断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有点累，休息几天就好了。」

    但她自己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那些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那些扭曲的面孔，那些恶毒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感觉有人在背后监视她，有时会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说她是凶手。

    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诊断她为重度抑郁症，并伴有焦虑症，建议她立刻入院治疗。

    甄明月接受了建议，办理了住院手续。她需要一个安全、安静的环境来疗愈自己。

    住院期间，她断绝了大部分外界联系，包括网络。她努力配合治疗，按时吃药，做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练习。但内心的创伤，远非药物所能轻易治愈。

    她时常会想起方若梅。想起她躺在手术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想起她醒来后空洞绝望的眼神。甄明月依然认为，自己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是唯一能够挽救方若梅生命的手段。但如今看来，这个「正确」的选择，却摧毁了另一个女人的生活，也摧毁了她自己的人生。这种矛盾和愧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也会想起那些网络上的谩骂和诅咒。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心救人，却会招致如此恶毒的报复？那些人，那些家属，他们真的关心过方若梅的死活吗？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传宗接代」，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恨吗？

    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她看不到任何希望。法律的途径漫长而艰难，舆论的风向难以预料，而她自己，已经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几乎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赵磊每天都会来医院陪她，给她带饭，陪她散步，给她读书。他是她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但甄明月知道，自己带给他的压力和担忧，也是沉重的。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如果自己消失了，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缠绕着她的理智。

    一天晚上，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甄明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茫然。白天吃的药让她有些昏昏沉沉，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她想起了李志强那张扭曲的脸，想起了网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想起了儿子生病时自己无助的眼神，想起了婆婆骨折后痛苦的表情……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看不到岸，也看不到光。

    「或许……结束这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微弱而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她慢慢地坐起身，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窗外的雨丝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凄迷。她推开窗户，一股湿冷的夜风吹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想，跳下去，是不是就解脱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指责，所有的委屈，都会随着身体的坠落而烟消云散。她的父母会伤心，赵磊会难过，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因为她而担惊受怕。那些攻击她的人，也会因为她的「消失」而偃旗息鼓吧？

    就在她犹豫不决，身体前倾，即将跨出窗户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赵磊发来的微信：「明月，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粥，温在锅里。你好好睡一觉，我守在这里。」

    看着这句简单而温暖的话语，甄明月的手停在半空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慢慢地缩回身体，靠在窗台上，失声痛哭。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世界上还爱她的人，舍不得那些她曾经付出心血救治过的病人，舍不得这个虽然不完美但依然值得留恋的世界。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但是，不放弃，又能怎样呢？前方的路，似乎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