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的涂着红色脚指甲油，不屑分给我一丝眼神。

    她用傲慢的语气说，她可以挣我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只需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她转头对新进直播间的大哥甜美的介绍我，说我是她的亲妹妹。

    那真是，正合我意。

    1.

    「像你这种丑丫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翻身，哪像我，拥有这美貌，是天生富贵命。」她看起来很闲，嘴巴却没停过。

    我继续手里叠衣服的动作，早已习惯了她如此打压我。

    在她的嘴巴里，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就是她，最好命的女人也是她。

    她是一个网红主播，凭借着美貌和嗲嗲的声音，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的打赏收入。

         她自认为，她完美的人生只有两个小小的缺憾：1.出身农村，2.有一个7岁的女儿。

        在她十几岁的时候，爱看台湾偶像剧还有言情小说，把脑子看坏了，跟一个黄毛在一次干柴烈火中的有了我。

        故事里的浪漫都是假的。

        黄毛跑了，17岁的她对于我的到来十分愤怒，因为发现怀我的时候已经孕晚期，医生说打胎伤身，而她不愿意放弃未来继续怀孕的机会，咬牙生下了我。

        她恨我，她觉得我剥夺了她少女的身份，让她从美少女变成了妈妈。

        我是她魅力不够的证明，时刻提醒着她，连一个小黄毛都留不住。

        所以我出生不久后，她就把我丢给了在农村的外婆。

        外婆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年轻时，外公因嫖娼染了梅毒，身体恶化暴毙。

        村里人却说，是她克死了丈夫。

        她只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妈妈拉扯大，还没松口气，又一把屎一把尿的只身把我拉扯大。

        妈妈也讨厌外婆。

        她觉得外婆没本事，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让他还有精力在外面找女人。

        一定是外婆的魅力不行，没读过书，不会打扮，对男人一点吸引力都没有，真是没用。

        外婆吃了一辈子的苦，原本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妈妈身上，却没想到妈妈整日恶语相向，动则打骂狂砸东西，渐渐的，所有的亲情都被耗尽了。

        「死丫头，去给我下碗泡面吃，整天呆头呆脸的，也不知道摆臭脸给谁看！」熟练的一巴掌向我挥来，覆盖在了我青紫的伤痕上，我已经疼的麻木了。

    我听话的往厨房走去，还没灶台高的我，需要踩一个小凳子才能够的着锅，做饭的动作却十分熟练。

        外婆出门打零工去了，家里只有我，我就是妈妈的仆人。

        真是可笑，她天天吹牛说自己赚了我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却一分都不肯给我和外婆花，全都用在做医美和打扮上。

        我的抱怨不敢说出口。

        因为如果惹怒了她，她真的会杀了我。

        我看过她那晚充满杀意的眼睛，举着刀站在床前看着熟睡的我。

        恶毒的眼神，如蛇蝎一般冰冷。

    2、

    外婆的年龄远比她看起来要小，不到50岁的她有着60岁的沧桑气质。

    自从她的丈夫去世，被指指点点的她，只能不停的打零工靠自己做苦力养家，被所有人嫌弃着。

    婆家说她是扫把星。

    村里人说她命中带煞，克死人。

    外婆没读过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她的世界观源自于身边人，每当她疑惑时，别人会编一个虚假的、她未曾听过的道理，将她的疑惑狠狠地踩踏掩埋下去。

    「真的是我的问题吗？」她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很能干，会缝制衣服、会种田、会喂猪，做过很多种零工。

    她喂出来的猪，是十里八乡长的最俊的。

    每当猪崽长成，她的婆家就出现了：「你不懂现在的行情，菜市场上的人可精明了，我们是一家人不会坑你，我替你去卖。」

    外婆曾感激于“亲人们”的帮助。

    直到她有一次自己去集市上，才发现自己到手的价格还不到市面价的一半。

    妈妈得知后，耻笑着外婆，没心没肺说，真蠢。

    妈妈说，蠢人活该过着苦日子，这是蠢人的命。

    外婆沉默了。

    但我知道外婆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外婆总是告诉我，努力生活，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就如同她用心照顾小猪仔，最后得到了一只漂亮的猪一样，人生道理就是这样。

    种花得花，种豆得豆，种猪得猪。

    然而，上天并没有因为外婆努力热爱着生活而眷顾于她。

    外婆的腰越来越弯，越来越疼。

    在无数次夜半疼的呻吟、因疼痛无法睡着后，我强行拉着她，带她去了医院。

    3.

    医院门口。

    她还想把胳膊从我手中抽出来，“不看了，就是累的，我歇几天就好了。”

    “丫丫乖，咱们回家吧，不花这冤枉钱。”

    我固执的拽紧她瘦弱黝黑的胳膊，拖着她走进了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大厅。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我们老小迷茫之际，有个不长眼的小男孩乱跑，一下子撞在我身上，差点将我撞倒，正好撞在我被打的淤青上。

    他转了下眼睛，大声嚷嚷着是我撞了他，还把他的衣服弄臭了。

    我看着周围人八卦的眼睛，为自己辩解「是他撞我的，我们的衣服每天都洗，才不臭呢！你这个坏孩子！！」

    我狠狠的瞪他。

    「你这个乡巴佬！就是你撞的！」他大声的冲我吼回来。

    路过的护士看着我们泛黄的破旧衣衫、忍不住皱了眉头。

    「在医院不要喧闹，你也是，撞了别人需要道歉，家里人没有教过你吗？」

    我原本很认同护士的话，一抬头，发现护士是对我说的。

    我的怒火“蹭”一下子冲了上来。

    外婆拉住了我，唯唯诺诺的向护士道歉「这位小姐，真是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护士斜眼瞅了外婆一下「叫谁小姐呢，会不会说话！」

    「算了，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不跟你计较。」她傲慢的匆匆离去，仿佛和我们说话是对生命的巨大浪费。

    过了许久，我和外婆局促的坐在主治医生对面。

    医生皱眉看着片子，我的心里开始莫名变得不安。

    医生换了个跷二郎腿的姿势，旁边的医学生跟着一起看片子，也变得面色凝重。

    「咳…」

    我赶紧前倾身体，眼巴巴的看着医生，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听得懂。

    外婆的背佝偻的更厉害了，她低下头，抗拒听到宣判。

    「你们家有可以做主的成年人在吗？」老医生尽量语气平和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

    妈妈早晨把自己打扮的美艳万分，一身红裙一脸荡漾的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她从来不跟我们分享她的行程，也不许我们打听。

    「好吧，那我用直白一点的话和你们解释。从检查结果来看，怀疑在脊柱上有一个肿瘤，看肿瘤的形态，恶性肿瘤的可能性非常大。」

    医生话落，我和外婆瞬间慌乱，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先别慌，我们的医学技术一直在进步，现在肿瘤也是可以抑制的，但是需要你们配合医生的治疗。我给你开几个药，你先回去吃一下稳住病情。我们医院床位满了，等床位空出来我通知你们，到时候过来做一下肿瘤切除手术。」

    4.

    我牵着失魂落魄的外婆回了家。

    妈妈已经回到家里了。

    她给了我们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丝毫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在打包行李，像是要搬出去。

    「你要去哪！」我见状赶紧冲过去拉着她的胳膊。

    如果是平时，我恨不得她早点滚出这个家，这样我就可以不再被打了。可是现在外婆生了重病，急需用钱，需要她的帮助。

    「姐姐要去过好日子了。手放开！」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竟然没有打我，只把我的手用力掰开。

    「你不能走！」我急切的说道。

    她翻了个白眼，面色不爽的看我「我想去哪去哪，你给我滚开！」

    「外婆得了癌症，需要做手术！需要钱！你不能走！」我固执的又制止了她打包行李的手。

    她突然一巴掌重重的甩在我脸上，把瘦小的我打的撞在柜子上，疼的龇牙咧嘴。

    「她死了都跟我没关系，死了更好，我巴不得她去死！」

    「你可以走，把钱留下！外婆是你的妈妈，你不能什么都不管！」我挣扎着爬起来，抹了下被打出来的鼻血，冲她大声喊道。

    「呵！我就是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她不再收拾行李，向我一步步逼近，踩着高跟鞋的她看起来十分高大，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你…你…」我的身体生理性的有些发抖，每次她这个神情，都意味着我要被她打一顿狠的。

    上次露出这个表情后，我被她打的断了一根肋骨，真的有些害怕。

    「你走吧，不用给钱。这次走多久？」外婆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

    从走出医生办公室开始她一直沉默着，直到现在才仿佛回过神。

    妈妈见目的达成，嘴角勾了一下，转身继续收拾衣服了。

    「我这次走了可能就不回来了，不介意告诉你，我要去当富太太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苦了！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几乎要漫出来，和绝望的我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就好，祝你心想事成吧。」外婆的声音响起，看不见她的表情，听不出喜悲。

    「我警告你们！」妈妈回头狠狠的瞪我们。「以后不许对外提和我的关系，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妈妈和女儿！」

    5.

    「我是自幼在城里长大的，从小到大从没谈过恋爱。要是你们敢出现，坏了我的好事，别怪我做出什么事，到时候任何后果都是你们活该的。」

    她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警告的意味十足，我吓得躲在外婆的身后，外婆伸手拍了拍我。

    「知道了。」外婆说道。「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吧。」

    「我当然会带走，不然便宜你们吗？」妈妈翻了个白眼。

    「不过柜子里那些旧衣服可以给你们，以后我要买贵的，这些地摊货我可不会再穿了。」她又忙忙碌碌的翻箱倒柜。

    家里几乎都是她的东西，看着屋里都快搬空了。

    我一直躲在外婆的身后，外婆按着我，不让我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