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等着对方愤怒或者无视的反应，好让她顺势刷一波怒气值。

    然而，卫修珩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沉默寡言的科研天才，在听到这番尖锐的嘲讽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缓缓抬头。

    他迎着苏暖暖的目光，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的光芒。

    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知道了，大嫂。”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郑重。

    苏暖暖：“……”

    她的大脑当场宕机。

    【我靠！他他他……他跟我说话了？！还对我笑？！】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他不该是一脸‘你这个愚蠢的女人离我远点’的表情吗？】

    【这小子看我的眼神怎么回事？怎么跟看一只即将被解剖的小白鼠一样？瘆得慌！】

    苏暖暖被他那灼灼的目光盯得浑身汗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卫修珩的目光实在太有侵略性，那是一种要把她从分子层面彻底解析一遍的专注。

    卫修瑾在旁边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用指节，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

    “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指令。

    卫修珩立刻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飞快地移开目光，推了推眼镜，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瞟向那个浑身都是谜团的大嫂。

    晚饭的气氛有些奇特。

    沉重之下，又涌动着一股同仇敌忾的暗流。

    席间，卫秀秀兴奋地讲述了自己白天在学校“虐渣”的光辉事迹。

    她讲得绘声绘色，把自己如何联合张兰，如何在食堂当众揭穿陈斌的虚伪面目，说得像一出精彩的话本。

    赵淑芬和卫振国听完，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做得好！我们卫家的女儿，就不能任人欺负！”

    卫秀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悄悄看了苏暖暖一眼，满眼都是崇拜。

    苏暖暖一边吃着饭，一边在心里为小姑子疯狂鼓掌叫好。

    【干得漂亮啊小姑子！有我当年的风范！这手撕渣男的本事，尽得我真传！】

    【系统你看，事实证明，我虽然天天被迫营业演恶毒女配，但也没耽误我改变卫家人这些悲惨的结局嘛。】

    【小姑子摆脱了渣男，二愣子也看清了白莲花，现在连老三的定时炸弹都知道了，提前防备肯定没问题。】

    饭桌上，听到她这番内心总结的卫家人，心中五味杂陈。

    感动，温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她明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们每一个人。

    可他们，却还要配合着她演戏，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个不讨喜的恶毒角色。

    就在这时，苏暖暖的内心戏，悠悠地换了频道。

    【等到时候，我刷完了剧情，顺利回家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到底，这一家子人，除了那个瘸子脾气有点臭之外，其他人对我还是不错的。】

    【这就算是我对他们唯一的报答了吧。】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卫家人脸上的那一丝笑意，齐刷刷地僵住。

    碗筷碰撞的声音消失了，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回家？

    她要走？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每个人心头都是一凉。

    赵淑芬的眼眶又红了，夹着菜的筷子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卫秀秀嘴巴张了张，那句“嫂子你不能走”到了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卫修瑜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财神奶奶要是走了，他那商业帝国还怎么建？

    卫修珩扶眼镜的动作一顿，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他的研究课题，他的非牛顿流体……不是，他的大嫂，怎么能走？他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而卫修瑾，他的反应最为失常。

    他正准备夹一筷子菜，听到那句“顺利回家”，他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筷子尖上的一点青菜，因为失去了力道的支撑，“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

    他整个人都失神了。

    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失去了焦点，空洞地望着前方那片斑驳的墙壁。

    但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敌人，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只剩下那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回家。

    回家。

    一个本该是这世上最温暖的词语，此刻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在他心口上狠狠地钻了一下。

    带来一阵空洞而尖锐的疼。

    如果她回去了……

    那个每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一边骂他瘸子一边又偷偷担心他身体的女人。

    那个表面上作天作地，心里却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那个把他黑白压抑的人生，搅成一出五彩斑斓的闹剧的女人。

    如果她走了。

    这个家，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不。

    他知道，不会了。

    这里的一切，都早已刻上了她的烙印。

    而他的人生，也再回不去了。

    晚饭后那股因为“回家”二字而凝结的寒意，久久没有散去。

    它像一层看不见的薄冰，覆在卫家每个人的心头。

    卫修瑜一直处于一种神思不属的状态。

    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径直把刚放下碗筷的卫修珩拉走了。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力气大得让卫修珩差点被拽了一个踉跄。

    “二哥，你的桡骨尺骨正在承受非正常力度的扭转，有百分之三十七的概率造成腕关节损伤。”

    卫修珩扶着被拉歪的眼镜，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少废话！”

    卫修瑜把他推进自己房间，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他的房间里带着一股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混杂着汗水与灰尘的气息，角落里还扔着一件时髦的喇叭裤。

    此刻，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追求时髦的张扬，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焦躁。

    “老三，你脑子是我们家最好使的，你快帮我看看，我这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卫修珩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一只搪瓷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