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单纯、害羞、看他一眼都会脸红的卫秀秀，怎么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如此……可怕。

    卫秀秀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

    她将那封信，轻轻地，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粉色的碎屑，像一场迟来的雪，从她指间纷纷扬扬地落下。

    落在陈斌的脚边，也落在他那张已经彻底崩塌的假面上。

    “陈斌。”

    卫秀秀的声音很平静。

    “游戏结束了。”

    她说完，拉起张兰的手，在全食堂学生敬佩又复杂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阳光从食堂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个女孩挺直的背影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那一刻，卫秀秀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来自真相，来自正义，更来自那个教会她如何战斗的，她最酷的大嫂。

    傍晚时分，天色像一块被洗旧了的蓝布，渐渐沉淀出灰黑的颜色。

    院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绵长的声响。

    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是卫家三子，卫修珩。

    他穿着一件很严肃的白衬衫，口袋里别着支钢笔，下面是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卡其色长裤。

    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色，略显凌乱的黑发带着天生的微卷，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周遭烟火气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像是一个误入凡尘的苦行僧，眼神永远聚焦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维度。

    赵淑芬第一时间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她将儿子拉到屋檐下，压低了声音，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阿珩，妈跟你说个事，你先进屋，等会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惊讶，更别问。”

    卫修珩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冷静的光。

    “妈，根据您的面部肌肉紧张程度和语速分析，您现在处于一种高度应激状态。”

    “我建议您先做三次深呼吸，以降低血清素水平。”

    赵淑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拍了他胳膊一下。

    “少跟我拽你那些听不懂的词儿！”

    “总之你记住，你大嫂……她有点特殊，你配合着点就行！”

    卫修珩的眉毛微微动了动。

    大嫂？

    那个总是搅得家里天翻地覆的女人？

    他的大脑立刻开始构建逻辑模型：一个行为怪异的个体，加上全家人讳莫如深的态度，大概率是一种集体性的心理暗示导致的认知偏差。

    他不信邪，更不信什么“特殊”。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苏暖暖正没什么形象地歪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

    听到动静，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清晰无比、仿佛自带环绕立体声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卫修珩的脑海里炸开。

    【哟，这就是那个天才三弟卫修珩啊。】

    【长得白白净净，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可惜了。】

    卫修珩推眼镜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他镜片下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非定向精神力广播？

    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他下意识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可客厅里只有大哥坐在轮椅上翻书，爸妈和二哥小妹都在，每个人的嘴唇都紧紧闭着。

    而那个声音，还在他脑子里继续。

    【书里写他二十三岁那年，研究所出了重大安全事故，他为了抢救一份重要资料被仪器砸中脑袋，直接成了植物人，一直到大结局都没醒过来。】

    【真是可惜了这颗好脑子。】

    “哐当——”

    是卫秀秀手里的搪瓷杯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她煞白着脸，捂着嘴，看着自己三哥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心痛。

    赵淑芬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紧紧抓住丈夫卫振国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卫振国那张常年紧绷的脸，此刻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是压抑的痛苦。

    卫修瑜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一个又一个，他卫家的人，难道就合该有这样的命运吗？

    卫修珩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听到了。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结局。

    植物人。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皮层，让他产生了一种短暂的、灵魂出窍般的晕眩。

    震惊过后，极致的冷静反而涌了上来。

    这是一个预言。

    一个来自他那素未谋面的大嫂的，关于他未来的预言。

    这不科学。

    但这正在发生。

    苏暖暖见全家人表情各异地看着新回来的老三，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那段话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还在跟系统嘀咕。

    【系统系统，你说这事故真的是意外吗？还是人为的？】

    脑海里，那道属于系统的奶声奶气的电子音响起。

    【我也不知道呢宿主，根据资料库显示，卫家这几个孩子里，就数卫修珩结局最惨。】

    苏暖暖撇了撇嘴。

    【切，肯定是女主光环搞的鬼。】

    【卫家就他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给过那个白莲花林清雅好脸色，然后就他出事最惨，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林清雅！

    当这三个字再次出现时，卫修瑾翻书的手指猛地收紧，书页被他捏得变了形。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又是她！

    自己的腿，二弟的被骗，现在，连三弟未来那场致命的事故，都跟这个女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到底想干什么？

    卫家人的心思瞬间变得沉重而复杂。

    苏暖暖此时终于演够了懒散，她坐直身子，冲着卫修珩，端起了恶毒女配的架子。

    她下巴微抬，眼神里带着三分刻薄七分挑剔。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天才回来了吗？”

    “怎么，研究所那些瓶瓶罐罐比家里人还亲？天天就知道待在那种破地方，家里的大事小情你是一点都不上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