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落雨时，林雪梅在油灯下补作业本。春燕母亲悄悄推门进来，粗布围裙兜着六个鸡蛋：“别嫌少春燕爹把我陪嫁的铜脸盆卖了”泪水砸在蛋壳上，“他说女先生都是狐狸精”

    惊雷炸响的刹那，林雪梅听见瓦片落地的脆响。周阳明浑身湿透撞进门：

    “快走！校舍又着火了！”

    这次的火龙卷着煤油味，直扑新运来的松木房梁。林雪梅冲进火场时，铁皮箱已经烫得握不住，学籍档案在怀里滋滋冒烟。

    “不要命了！”

    周阳明用浸湿的棉被裹住她，徒手扒开烧红的门框。林雪梅在浓烟中看见他掌心皮肉翻卷，血珠滴在焦黑的《新华字典》上。房梁坍塌的轰鸣里，她突然读懂了他后颈那道疤——是弹片擦过的痕迹。

    天亮时，公社调查组的小轿车碾着泥浆来了。王老栓被民兵押着蹲在屋檐下，春燕攥着烧剩的婚书碎片：

    “爹收了张木匠五块钱！”

    穿呢子中山装的干部擦着冷汗，看周阳明将煤油瓶碎片装进档案袋：

    “纵火破坏教育，够上特别法庭了。”

    建筑队的夯歌响彻山坳时，林雪梅在新建的教室里发课本。周阳明倚着门框给房梁刷红漆，忽然哼起《喀秋莎》。阳光穿过檩条在他肩头织金线，山风送来油墨香，混着松脂的清苦。春燕在黑板报上画火箭，二丫偷偷把野山茶插进老师搪瓷杯。

    当第一声“春风吹”的读书声飞出玻璃窗，林雪梅看见山涧的冰碴子化了。周阳明的油漆刷在窗框上描出颗五角星，鲜红鲜红的，像火场上没烧完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