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乳牙项链
发布:2025-11-13 08:32 字数:2541 作者:怪先生
祠堂的飞檐在暴雨中簌簌作响,那些悬挂了二十年的人皮灯笼突然齐刷刷转向。凤天阳的后背抵住冰凉的铜镜,镜框上暗红的漆字"镇宅"正渗出血珠——这是师傅当年亲手挂在祖宅门楣的八卦镜,此刻却成了索命的催命符。
"你终于回家了。"沙哑的女声裹着腐臭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凤天阳的铜钱剑横扫而过,剑锋割断的灰白头发瞬间燃起幽蓝火焰。师娘青灰色的面孔从廊柱渗出,右眼窝里钻出的黄鼠狼幼崽正啃食她的鼻软骨,细碎的咀嚼声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二十顶纸轿突然从祠堂天井升起,每顶轿帘都渗出暗红血渍。凤天阳反手将乳牙项链按在八卦镜上,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七岁那年中元夜,师娘捧着碗黑狗血站在祠堂前,父亲凤承业的惨叫穿透紧闭的门扉。
"移魂阵!"凤天阳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了幻象。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燃,火舌舔舐着悬挂在梁柱间的五色绳。那些浸泡过尸油的丝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在火光中显露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墙角的槐木匣突然弹开,腐烂的指骨攥着半截烟袋锅。凤天阳认出这是纸人张从不离身的物件,烟嘴处还刻着北斗七星的凹痕。当他触及烟袋时,匣底暗格突然弹出张泛黄的契约——“甲子年七月十五,凤氏承业以嫡长子胎光为质,求换姜氏女婴阳寿二十载。”
暴雨斜打进祠堂,打湿了契约末尾的血手印。凤天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被师傅刻意模糊的记忆开始复苏:七岁生辰那日,他在祠堂偏殿发现口描金黑棺,棺内躺着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男童,腕上五色绳系着刻"姜暖清"的桃木牌。
"小心头顶!"暖清的惊呼从耳畔炸响。凤天阳本能地翻滚躲避,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被腐尸手指戳穿。那些青黑的指尖带着尸斑,竟与守林人尸体上的溃烂痕迹一模一样。
墙皮簌簌剥落,露出藏在夹层里的槐木傀儡。这些巴掌大的木偶裹着浸血襁褓,每个心口都钉着刻生辰八字的铜钉。凤天阳的罗盘突然逆旋,指针划破他虎口扎入傀儡眉心。被黑血浸透的襁褓瞬间化为灰烬,灰烬中浮现出北斗七星倒悬的图案。
暖清的白绫突然缠住凤天阳腰际,将他拽离突然塌陷的地面。裂缝中涌出的不是泥土,而是纠缠着人发的猩红液体。那些发丝编织成"姜"字图腾,在血水中如活物般扭动。
"这是姜家女子的怨气。"暖清指尖燃起符火,火光映出她脖颈处蔓延的黑色咒印,“每代献祭者都会在祠堂地底留下…”
话音未落,七口黑棺从血水中浮出。棺盖上的五色绳自动解开,缠住暖清的双脚将她拖向中央那口描金黑棺。凤天阳的铜钱剑斩在绳结上迸出火星,剑身突然浮现出与暖清腕间相同的封印咒文。
乳牙项链在此时发出蜂鸣,二十七颗牙齿悬浮成小北斗。凤天阳福至心灵,将项链按在铜钱剑的封印处。金光炸裂的瞬间,他看清黑棺内躺着的竟是自己——不,是戴着他人皮面谱的纸扎人,心口插着柄刻姜氏族徽的骨刀。
"快毁掉主棺!"暖清的白绫绞住试图合拢的棺盖。她的发簪突然断裂,青丝化作符纸封住棺内喷涌的黑雾。凤天阳趁机将铜钱剑刺入纸人心口,剑身却传来血肉的触感——纸人腹腔内藏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着五色绳。
祠堂突然地动山摇,供桌下的青砖裂开暗道。纸人张干枯的手掌从地缝伸出,老者右眼的灯笼框卡着半截五色绳:"北斗倒转,生人勿…"话未说完,他天灵盖突然爆开,七只金甲虫振翅扑向凤天阳。
凤天阳挥剑斩落虫群,却发现每只甲虫背甲都刻着卦象。坠地的虫尸渗出黑血,在地面绘出他出生时的星图。当最后只甲虫在暖清掌心化为灰烬时,暗道深处传来熟悉的唢呐声——正是百鬼拍轿的诡异曲调。
"跟着甲虫走。"暖清将灰烬抹在凤天阳眉心,那些星图突然在黑暗中发光。密道石壁渗出尸油,嵌在墙里的人骨烛台自动燃起幽绿火焰。凤天阳发现每根腿骨上都刻着生辰,最新那根的时间竟是他假死那日的子时。
转过弯道时,暖清突然踉跄跪地。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咒印,原本鲜红的纹路已经发黑:"钉魂针…提前发作了…"话音未落,她突然扼住自己咽喉,指甲在锁骨处抓出血淋淋的卦象。
凤天阳扣住她脉门,惊觉其体内真气逆流。乳牙项链再次发出共鸣,指引他将最后颗乳牙按在咒印中心。暖清咳出大口黑血,血雾中浮现出师傅与师娘争执的场景——二十年前雨夜,师娘将五色绳系在女婴腕间,师傅却将骨刀刺入自己心口。
"原来我才是…"暖清话音被突然袭来的白绫打断。二十个纸扎人从暗河浮出,它们抬着的猩红轿帘突然掀起,露出里面与暖清容貌相同的女子。那女子腕间五色绳突然断裂,轿内瞬间爬满金甲虫。
凤天阳抱着暖清跃入暗河,河水竟比尸油还要粘稠。水底漂浮着无数陶罐,每个罐口都塞着刻生辰的桃木塞。当他试图捞起个陶罐时,罐内突然伸出婴儿手臂,攥着的正是半截烟袋锅。
"这是养魂罐。"暖清虚弱地指着陶罐表面的北斗纹路,"姜家女子的三魂七魄被…"她的解释被突然出现的漩涡打断。两人被卷入水底祭坛,七盏人皮灯笼映出凤天阳被钉在祭台上的虚影,而执刑者竟是年轻时的师傅。
暖清突然咬破指尖,在祭台画出血符:"以我残魄,换你…"符咒未成,她的身体突然透明。凤天阳抓住她即将消散的手腕,却摸到截冰凉的锁链——正是当年束缚姜家女子的缚仙索。
祭台在此刻翻转,露出背面刻满咒文的青铜板。凤天阳认出这是师傅书房暗格里的物件,那些原本模糊的咒文在血水中清晰起来:“甲子年庚辰月,凤氏第七代承业与姜氏女缔换命契,以嫡长子为祭,求…”
暗河突然沸腾,无数陶罐同时炸裂。婴灵的哭嚎声中,凤天阳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个抓着暖清命牌的男童,正被师娘按在祭台上。五色绳绞入血肉时,祠堂外的黄鼠狼齐声发出类似人类的笑声。
乳牙项链突然崩散,二十七颗牙齿嵌入祭台凹槽。北斗七星在洞顶亮起,照出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命牌。凤天阳在其中找到刻着"姜暖清"的桃木牌,背面竟用血写着他的生辰。
"快走!"暖清用最后的力气将他推离祭台。她的身体开始消散,唯剩那截缚仙索缠在凤天阳腕间。当第一缕天光从裂缝透入时,凤天阳听见师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时辰到了,该行及冠礼了。”
悬崖边的老槐树突然倒伏,树根处露出青灰陶罐。凤天阳掀开符纸的刹那,罐中涌出的不是怨灵,而是二十年前被替换的命格金光。乳牙在此时回归成链,每颗牙齿都映出段记忆残片——原来暖清每世都为他承受着换命契的反噬。
暴雨中传来唢呐合鸣,七顶猩红轿子破土而出。轿帘上的黄鼠狼绣眼突然转动,盯着凤天阳腕间的缚仙索发出尖啸。当为首的腐尸掀开轿帘时,凤天阳看见戴着暖清面皮的黄仙正捧着婚书,而落款处印着他七岁时的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