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契碑
发布:2025-11-13 08:32 字数:3617 作者:怪先生
铜钱剑穗割开雨幕的刹那,祠堂飞檐上的镇魂铃突然齐声炸裂。凤天阳踹开朱漆剥落的正门,腥风裹着纸钱扑面而来,供桌上三牲祭品早已腐烂生蛆,蠕动的白虫正从猪头眼眶里往外涌。
"师傅!"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剑穗指向神龛。
褪色的黄绸缎簌簌抖动,露出后面被蛛网覆盖的牌位。最上层的灵牌突然倾倒,骨碌碌滚到他脚边——"凤氏第三十七代掌灯人凤栖梧"几个金字被划得支离破碎,裂痕处渗出暗红血珠。
供桌下的青砖传来抓挠声。凤天阳掀翻供桌,看见砖缝里嵌着半截桃木钉,钉帽上沾着干涸的母乳。当他伸手触碰时,地砖突然塌陷,露出底下两米见方的血池。二十八个贴着生辰八字的草人浮在血水上,每个草人眉心都钉着枚锈迹斑斑的七星钉。
"天地玄宗…"凤天阳刚要念咒,背后传来木屐敲击青砖的脆响。他猛然转身,铜钱剑穗在雨中划出金光,却在触及来人的瞬间骤然熄灭。
师傅的道袍下摆滴着黑血,左手提着个描金灯笼,灯罩上画着正在分娩的黄鼠狼。更诡异的是,他右手牵着根五色绳,绳头系在个戴傩面的女童脖颈——那女童赤脚悬空,脚尖离地三寸,分明是具炼化的尸傀。
"你娘当年也站在这池子前。"师傅抬脚碾碎滚落的灵牌,“她若肯乖乖当活人桩,你本不必受这些苦。”
凤天阳感觉掌心的雷纹在发烫:“血池里的草人,是最近失踪的护林员?”
"是祭品。"师傅扯动五色绳,女童傩面应声碎裂,露出暖清的脸,“就像这丫头,二十年前就该躺在棺材里。”
铜钱剑穗突然暴起金光,却在触及暖清尸身的瞬间黯然失色。凤天阳发现她天灵盖插着三根骨针,针尾坠着的铜铃与师傅灯笼里的烛火同步摇晃。血池突然沸腾,草人们齐刷刷坐起,腐烂的稻草中钻出无数金甲虫。
"你猜姜家为什么世代与凤家联姻?"师傅指尖划过灯笼,烛火变成幽绿色,“每逢甲子年七星连珠,就需要用至亲血脉重续换命契…”
凤天阳突然想起族谱上的联姻日期。最近一次正是六十年前,而母亲恰好是姜家旁支。他盯着血池里浮沉的草人,发现它们排列的方位与祠堂房梁上的星图完全吻合。
暖清尸身突然抽搐,空洞的眼窝里冒出黑烟。凤天阳趁师傅分神,甩出墨斗线缠住房梁,借力跃上横梁。积满灰尘的檩条上,用血画着的星宿图正在蠕动——那些星座连线分明是五色绳的纹路。
"破军移位,贪狼噬主…"他抹开蜘蛛网,看见梁上刻着半阙谶语。当手指抚过"噬"字时,木屑突然扎破指尖,血珠滴入星图中心的凹槽。
整座祠堂突然震颤,血池底部的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棺盖上的北斗七星钉依次弹起,露出底下压着的黄绸布。凤天阳正要细看,暖清尸身突然发出尖啸,五色绳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脚踝。
师傅的笑声在雷声中格外刺耳:“你以为暖清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她不过是养在姜家的替身蛊…”
暴雨从屋顶破洞倾泻而下,冲刷着棺椁上的淤泥。凤天阳看见黄绸布上画着两具交叠的婴孩轮廓,其中一个心口缀着金锁——正是他周岁时戴过的长命锁图案。另一个婴孩手腕系着五色绳,绳结方式与暖清腕间的一模一样。
铜钱剑穗突然发出蜂鸣。凤天阳割断五色绳跃下横梁,落地时踩到块活动的青砖。砖缝里渗出腥甜的液体,他蹲下身,借着闪电看清砖面上刻着的镇魂咒——这咒文走势,竟与母亲教他的安魂符有七分相似。
"您当年教我画符,"凤天阳突然抬头,“是不是在养蛊?”
师傅道袍下的尸块发出咕叽声,灯笼里的烛火暴涨:“好徒儿,你八岁那年超度的水鬼,可还记得它抱着什么?”
凤天阳瞳孔骤缩。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那个泡胀的女尸怀里,确实有个系着五色绳的陶罐。当时师傅让他用黑狗血封罐,如今想来,罐口符咒的收笔走势,分明与祠堂地砖上的镇魂咒同出一脉。
暖清尸身突然扑来,腐烂的手指直插他双眼。凤天阳翻身躲过,剑穗划过尸身衣襟,挑出块褪色的绣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突然渗出血珠,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卦象。
"巽下断…"他脱口而出。这是母亲常念叨的占卜口诀,此刻血珠组成的正是风地观卦。卦象成型的瞬间,青铜棺椁突然立起,二十八个草人齐刷刷转向供桌后的影壁。
凤天阳瞥见影壁裂缝里露出抹朱砂红。他假意攻向暖清尸身,却在交锋瞬间旋身劈向影壁。铜钱剑穗撞上青砖的刹那,藏在壁中的暗格轰然洞开,成捆的族谱卷轴滚落出来。
最上面的卷轴自动展开,露出用金粉描绘的婚礼图。凤天阳看到新郎官戴着傩面,新娘盖头下伸出的却不是人手,而是覆着金毛的兽爪。仪仗队抬着的棺材上贴着囍字,棺木缝隙里垂落着五色绳编成的流苏。
"黄仙娶亲…"他想起木樨村老人讲过的传说。每逢大旱之年,就要选八字特殊的女子与黄仙结阴亲,求雨的棺材必须用五色绳缠棺七日。
师傅的灯笼突然炸开,绿火引燃了族谱卷轴。火舌舔舐间,焦黑的纸页上浮现出隐藏的字迹——“甲子年七月初七,姜氏女暖清配与黄仙,换凤氏三十年气运”。
暴雨中的惊雷突然变成唢呐声。凤天阳看见血池里浮出顶猩红轿子,轿帘上绣着的黄鼠狼正在渗血。当他想用剑穗挑开轿帘时,暖清尸身突然挡在轿前,天灵盖的骨针全部弹出,带出团蠕动的金蚕。
"她不是暖清!"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房梁传来。凤天阳抬头,看见暖清半透明的灵体被困在蛛网里,那些蛛丝分明是五色绳泡过尸油编成的。
真正的暖清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凝聚的阴气指向影壁后的密室。凤天阳假意劈砍轿帘,却在铜钱剑穗触及绸缎的瞬间借力后跃,剑穗金线如游蛇般钻进密室缝隙。
"找死!"师傅的道袍突然膨胀,数十只黄鼠狼尸块从袖口飞出。凤天阳不退反进,任由尸块撕扯肩头血肉,手中墨斗线精准缠住密室门环。
木门洞开的刹那,腐臭味熏得他几欲作呕。密室里摆着七口描金棺材,每口棺材都贴着囍字,棺头摆着对巴掌大的绣花鞋。最惊悚的是中间那口棺材,透过裂缝能看到里面铺着的嫁衣上,用金线绣着凤天阳的生辰八字。
暖清灵体突然发出悲鸣,那些困住她的五色绳蛛网应声断裂。她化作流光撞向中间棺材,阴气与棺内溢出的黑雾相撞,激得满地纸钱乱飞。凤天阳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穗上,金线顿时暴涨缠住七口棺材。
"你娘换命时,也在这间密室。"师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腐烂的手掌按在凤天阳肩头,“想知道她临死前说什么吗?她说…虎毒不食子…”
凤天阳肩头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师傅的指甲已经嵌入锁骨,道袍下钻出的尸虫正顺着伤口往血肉里钻。他反手抓住师傅手腕,触感却不是人类肌肤,而是某种正在融化的蜡质物。
"棺椁里才是真身吧?"他猛地后仰,带着师傅撞向描金棺材。当两人跌进棺木堆时,凤天阳瞥见师傅后颈浮现的北斗七星疤——与守墓人身上的针孔一模一样。
暖清灵体突然附在剑穗上,金线如活物般钻进棺材缝隙。七口棺材同时震颤,裹着尸臭的黑雾喷涌而出。凤天阳趁机挣脱钳制,墨斗线凌空弹出,沾染精血的线绳在雾中灼烧出八卦图案。
"雕虫小技。"师傅的道袍化作碎片,露出底下由五色绳缝合的躯体。那些暗金色绳索正在血管位置蠕动,每根绳头都系着个微型棺材挂坠。
凤天阳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雷纹。这是他二十岁那年师傅亲手刺的辟邪符,此刻符咒正在皮下蠕动,仿佛有活物要破体而出。他突然想起族谱里夹着的产婆笔记,其中提到接生时要在婴孩心口点朱砂。
"您在我身上种了蛊?"他挥剑斩断袭来的五色绳,发现断口处涌出的是香灰。
师傅胸腔发出空响,像是有人在敲打陈年棺木:“你本就是最好的容器,从换命那刻就注定要承接黄仙魂魄…”
暖清灵体突然从剑穗中分离,半透明的手指点在凤天阳后心。彻骨寒意涌入经脉,压制住心口的灼热。他看见自己影子里浮现出双兽瞳,顿时明白这些年所谓的辟邪仪式,实则是将黄仙残魂封入自己体内。
密室突然剧烈摇晃,描金棺材接连爆开。凤天阳在碎木纷飞中抓住块灵牌碎屑,发现背面刻着母亲的小字——“宁毁契,不噬亲”。血迹未干的木刺扎入掌心,与雷纹产生共鸣,竟将袭来的五色绳尽数震碎。
"您算漏了母子连心。"凤天阳扯断脖颈上的五色绳,绳结处坠着的铜钱突然发烫。这是母亲临终前挂在他脖子上的护身符,此刻铜钱上的"凤"字正在渗血。
师傅缝合的躯体开始溃散,香灰从七窍喷涌而出。凤天阳趁机扑向中间棺材,剑穗挑开腐朽的嫁衣,露出底下压着的青铜碑。碑文用甲骨文刻着换命契的全文,落款处按着的两个血手印正在蠕动——较小的那个掌纹,与他八岁时留下的朱砂印完全吻合。
暖清灵体突然变得清晰,她伸手按在青铜碑上,阴气冻结了蠕动的血手印:“毁掉主契碑…咳咳…那些草人还能入轮回…”
凤天阳刚要挥剑,师傅的残躯突然炸开。无数金甲虫裹着香灰凝聚成黄鼠狼虚影,血盆大口咬向青铜碑。暖清闪身挡住,灵体被撕咬得千疮百孔,仍死死抱住石碑。
"动手!"她的声音已经微弱如叹息。
铜钱剑穗刺入碑文的刹那,整座祠堂地动山摇。凤天阳听见无数哭嚎声从地底传出,青铜碑裂开的缝隙里伸出二十多双腐烂的手。那些手上都系着五色绳,绳头延伸向血池中的草人。
当主契碑彻底碎裂时,暖清灵体化作荧光消散。凤天阳接住飘落的半片残魂,听见她最后的耳语:"小心祠堂地宫…"话音未落,血池突然干涸,露出底下深不见光的地洞。
戴傩面的村民此时破门而入,他们的面具全部碎裂,露出爬满金甲虫的脸。凤天阳将暖清残魂封入铜钱,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雷火符。血符成型的瞬间,地洞中传出锁链断裂声,某种巨大的存在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