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报警声穿透雨幕，张明远接过老妇人怀里的塑料管时，发现螺纹接口处结着层淡黄色结晶物。他想起上周在儿童医院见过的雾化器，那些本该无菌的医疗设备表面同样附着可疑的颗粒物。

    "求您救救妞妞…"老妇人膝盖砸在污水横流的水泥地上，浑浊的雨水顺着她花白的鬓角流进领口，“孩子今早咳出来的痰都带着蓝沫子…”

    张明远摸到制服内袋的存储卡，金属边缘在指尖烙下灼热的触感。他刚要开口，化工厂办公楼顶突然传来玻璃爆裂声，漫天碎屑中坠落的金鱼缸在雨地里炸开，十几条翻肚的锦鲤在碎玻璃间抽搐，鱼鳃处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积水。

    "他们在销毁财务室！"摩托车青年指着五楼火光嘶吼，改装过的排气管在雨幕里喷出白烟。

    三个穿保洁服的人影正将成箱的文件抛进燃烧的垃圾车，某张飘落的A4纸掠过张明远眼前，他瞥见"环保补贴"字样和某个熟悉的签名笔迹。

    督导组长夺过消防斧劈开侧门："分两组！一组抢救财务数据，二组控制排污口！"张明远跟着特警冲进浓烟弥漫的走廊时，听见档案室里传来碎纸机的嗡鸣。穿条纹衬衫的财务总监正将报表塞进机器，火星从过载的电路板迸溅出来，点燃了他腕上价值六位数的陀飞轮手表。

    "让开！"张明远撞开摇摇欲坠的档案柜，碎纸带像苍白的肠子从机器口垂落。

    技术员小陈扑上去扯断电源线，手指被锋利的碎纸边缘割出三道血口：“快！这些碎条还能数据恢复！”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张明远转身时看见郑国强的秘书正将笔记本电脑往窗外抛。

    电脑包上的警徽挂饰在风雨中摇晃，充电线还连着伪造的"平安单位"奖杯底座。

    他飞身抓住电脑包背带，半个身子悬在窗外，看见楼下花坛里藏着成捆未烧尽的验收报告。

    "张科小心！"实习生小林拽住他的皮带，档案室的荧光灯管在头顶炸裂。

    玻璃碴落进衣领的瞬间，张明远看清电脑屏保照片——郑国强抱着孙女在生态公园喂锦鲤，背景里的观赏池正是危废填埋场改建的。

    财务总监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嚎叫，抓起奖杯砸向硬盘阵列。

    特警的防暴盾牌撞偏了他的胳膊，金属奖杯擦着张明远的耳廓飞过，将墙面上的"环保先锋"锦旗钉穿。锦旗下方2019年的集体照里，郑国强的手正搭在化工厂董事长肩上，两人无名指戴着同款翡翠戒指。

    "云备份成功了！"小陈脸上混着血水和雨水，将恢复的U盘塞进内袋，“他们修改了五年来所有环保补贴申领记录…”

    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突然压下暴雨的喧嚣，三架警用直升机的光柱刺破化工厂上空的毒雾。

    张明远透过破碎的窗玻璃，看见邻省环保厅的车队正碾过被污染的红树林，车顶的探照灯惊飞了濒死的白鹭。

    "张明远！立刻撤离！"对讲机里炸响组长的怒吼，“次氯酸钠混合泄漏物产生剧毒氯气！”

    湿透的口罩瞬间泛起刺鼻的酸味，张明远拽着昏迷的财务总监往安全通道爬行。

    防火门后窜出的火舌舔舐着墙面的应急预案，那些精心裱装的流程图正在卷曲焦黑。

    他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突然想起去年除夕夜值班时，郑国强亲自送来印着化工厂logo的"慰问品"礼盒。

    安全出口的应急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抵住他的太阳穴。

    郑国强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把存储卡给我，还能给你留个烈士称号。”

    张明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动着耳膜，后腰抵着断裂的消防栓阀门。

    他借着闪电的瞬间看清郑强国的警服——左胸的党徽被人血染成了暗褐色，肩章上的银色橄榄枝挂着段破碎的儿童手链。

    "龙湾村那个孩子…"张明远感觉喉管被毒气灼烧，“您孙女也在儿童医院住院部吧？”

    枪口剧烈颤抖的刹那，特警的破门槌撞飞了整扇防盗门。郑国强在强光手电照射下抬手遮眼，腕表表盘反射的光斑恰好照亮通风管道里藏着的移动硬盘。张明远趁机翻身滚下楼梯，怀里的财务档案在空中散成雪片，某张飘落的转账凭证显示着"环保设备采购"资金流向了澳门某赌场。

    负一层的应急照明灯将人影拉成鬼魅，张明远撞开污水处理控制室时，看见六台显示器正同时播放不同画面：市长在防汛指挥部擦汗，律师团在机场VIP室销毁护照，还有某间儿科病房里，插满管子的女童正在抽搐。

    "张科长！"穿橡胶连体裤的老周从沉淀池爬上来，手里攥着被腐蚀变形的U盘，“这是实时排污数据，他们改了…”

    话音未落，老周突然瞪大眼睛。

    张明远转头看见郑国强出现在监控屏幕里，他正将某个插着U盘的笔记本电脑沉入市局后院锦鲤池，池水泛起的气泡中浮起半张烧焦的检测报告。

    "立即逮捕郑国强！"督导组长的声音在整栋楼广播系统炸响，“各小组注意，嫌疑人身着…”

    张明远冲进雨幕时，看见二十米外的危废处理池正在沸腾。戴防毒面具的工人试图用沙袋堵住裂口，暗红色废液却不断从缝隙喷涌。

    他抢过工程图嘶吼：“打开二号泄洪闸！把污染物引向应急池！”

    "闸门控制系统被锁死了！"操作工指着控制台上跳动的密码界面，“需要三级权限…”

    张明远扯下浸透的制服外套，露出缠在腰间的证据袋。

    当他将存储卡插入读卡器时，暴雨突然减弱，云层裂开的光隙里，某架无人机正将实时画面传遍全网——褪色的工作证照片出现在密码界面，2018年初入环保局的张明远在照片里目光澄澈。

    泄洪闸升起时卷起的恶浪冲垮了临时堤坝，却也将主要污染物导向水泥浇筑的应急深坑。对岸观测点的环保志愿者突然举起成排的手电筒，光束在河面上拼出"真相"二字。张明远看见穿校服的孩子们在雨幕中拉开横幅，泛黄的布面上印着三百多个血手印。

    "这是沿岸六个村子的联名信！"浑身湿透的村主任从摩托艇跳上岸，防水袋里的血书签满歪扭的名字，“王建军临终前让我们交给督导组！”

    张明远展开血书时，听见身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郑国强的奥迪车撞开路障冲上危废处理池边缘，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在风中狂舞。当车辆腾空的瞬间，张明远看清后座上的牛皮信封——正是他三年前第一次提交的污染报告原件。

    巨大的落水声激起十米高的毒浪，奥迪车在池面挣扎三秒便沉入深渊。赶来的特警对着无线电大喊：“快打捞！车里可能有重要证据！”

    张明远却转身走向志愿者聚集的河岸，染血的衬衫下摆滴着混有重金属的污水。他接过村主任递来的扩音器时，发现电池仓里塞着张字条：“张科，污水处理厂的老周在应急池底下装了摄像头——王建军留。”

    河对岸突然亮起探照灯，三十台对准污染池的直播手机屏幕组成光的海洋。张明远的声音混着雨声传遍河岸：“请沿岸居民立即撤离！环保局会每天公布…”

    "我们不走！"戴草帽的老汉突然挤出人群，龟裂的手掌拍在监测仪上，"这是祖坟的土！"

    他举起装满黑色泥土的玻璃罐，“镉超标五百倍的土！”

    更多罐子从人群里举起，在探照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穿蓝大褂的超市老板娘掀开三轮车篷布，成箱的矿泉水在雨中泛着绿光：“这是今天刚送的’合格饮用水’！”

    张明远拧开瓶盖的刹那，刺鼻的氨水味冲得他倒退两步。

    手机推送突然疯狂震动，头条新闻显示市长正在医院吸氧，配图里他输液的吊瓶标签上印着某污染企业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