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熟悉的校服LOGO在晨曦中忽明忽暗。他摸出手机拍下第七段视频，镜头里绞吸泵吞吐的泥浆正将印着骷髅标志的铁桶碾成碎片。

    "行动！"陈锋的吼声被对讲机电流声割裂。三艘快艇劈开浮着油污的江面，张明远看见船工们突然掀开防水布，十几桶乳白色液体正沿着滑道注入江中。他纵身跃上船帮的刹那，后腰突然被人猛踹，整个人重重撞在锈迹斑斑的绞盘上。

    "张科长当心！"陈锋的警棍堪堪挡住砸向张明远面门的铁锹。船体剧烈摇晃中，张明远瞥见驾驶舱里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焚烧账本，纸张边缘的防伪水印分明是市重点工程的标志。他扑过去时被滚烫的灰烬烫伤手掌，却抢下半张印着"长青科技捐赠物资清单"的残页。

    江水突然翻涌起诡异的泡沫，船工们尖叫着抛下工具。张明远抓住栏杆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看见陈锋正将一个挣扎的船工按在甲板上，那人工作服领口内侧绣着实验小学的校徽。船体突然倾斜，装着腐蚀性液体的铁桶滚向船舷，张明远飞身撞开陈锋的瞬间，铁桶擦着他肩膀坠入江中，溅起的液体在防护服上烧出蜂窝状孔洞。

    "证据库在底舱！"陈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拽着张明远冲向锈蚀的铁门。堆积如山的账本在潮湿空气里发霉，张明远打开手机闪光灯，光束扫过2018年河道清淤工程的验收报告——签名栏里郑国强的笔迹力透纸背，而附件的淤泥检测数据与他当年偷藏的原始记录相差十倍。

    船体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张明远抓住悬垂的电缆稳住身形。透过舷窗，他看见那艘标着"环保监察"的快艇正在急速下沉，船底裂口处泛起的油污在江面铺开诡异的七彩光晕。对讲机里传来支队员的嘶吼：“他们在船底装了切割器！”

    陈锋踹开通风管道盖板："走！"两人在逼仄的管道里爬行时，张明远的膝盖被螺丝钉划出深可见骨的血口。前方透进的天光里，他看见坠江船工浮肿的脸正贴着玻璃舷窗，那人右手腕的蝎子纹身已经被鱼群啃食得残缺不全。

    重症监护室的消毒水味混着仪器嗡鸣，张明远隔着玻璃抚摸女儿苍白的脸颊。孩子手背上留置针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床头挂着的《蓝天白云》在空调风里轻轻摆动。他摸出贴身存放的物证袋，教育局发放的画纸边缘检测出重金属超标的荧光标记。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匿名彩信跳出来：女儿病房的监控画面里，郑国强秘书正在调整输液泵参数。张明远冲向护士站的脚步被陈锋拦住，支队长举着搜查令："长青科技办公室暗格找到的。"牛皮纸袋里滑出实验小学扩建工程的验收报告，混凝土强度检测栏盖着伪造的质检章。

    "校舍墙体裂缝最宽处三指。"陈锋调出手机照片，坍塌的教室里散落着印有"环保建材"的断砖，"六个重伤的孩子家长收到封口费。"画面切换，王建军媳妇正被黑衣人拖进面包车，她怀里紧紧搂着儿子染血的校服。

    张明远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贴身保存的微型录音设备。昨夜在郑国强办公室的对话仍在耳畔回响："你父亲当年也喜欢在纽扣里藏录音笔。"老领导擦拭警徽的动作优雅如常，“可惜刹车失灵时，金属变形会破坏音轨。”

    医院走廊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张明远看见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闪进安全通道。他撞开消防门时，对方袖口露出的蝎子纹身在绿光中森然可怖。追逐声在楼梯间形成回音壁，张明远抓住最后那人的脚踝，扯下的口罩下是实验小学后勤主任扭曲的脸。

    暴雨冲刷着市委党校的琉璃瓦，张明远站在礼堂侧门阴影里。主席台上郑国强正在做廉政报告，大屏幕播放的河道整治纪录片里，被剪接的镜头完美避开漂浮的死鱼。他摸到西服内袋的U盘——今早匿名寄来的加密文件，内含长青科技跨境洗钱的完整证据链。

    "下面请环保局同志汇报。"郑国强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会场。张明远走上台时，看见第一排的刘副市长正在转动手串，檀木珠子碰撞声压着麦克风的杂音。他插入U盘的瞬间，大屏幕突然黑屏，备用电源启动的三十秒间隙里，郑国强秘书擦拭眼镜的动作带着诡异的节奏。

    重新亮起的屏幕跳出化工厂监控画面：深夜的排污口，郑国强亲自撕毁封条。张明远提高音量："这是2019年4月17日的原始录像！"他举起检测报告，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老周坠江时的水渍，“同天取样的江水苯胺超标四百倍！”

    会场骚动如滚油滴水。刘副市长起身时碰翻茶杯，褐色的水渍在廉政建设汇报材料上漫延。张明远点开第二段视频：实验小学仓库里，印着"慈善捐赠"的文具正在接受辐射检测，仪器报警声刺痛所有人耳膜。

    "拦住他！"郑国强的暴喝被淹没在记者们的快门声中。张明远解开衬衫，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绷带下藏着棚户区收集的四百封血书。他转向镜头："这些是饮用污染水致癌的群众名单！"展开的联名信足有十米长，每个手印都像凝固的血泪。

    特警破门而入的刹那，张明远将证据箱抛向中央纪委巡视组。混乱中他看见郑国强掏枪的动作，子弹却射向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飞溅的玻璃碎片里，陈锋的警棍精准击中老领导腕骨，那枚伴随郑国强三十年的警徽坠地时，背面粘着的微型定位器还在闪烁红光。

    电视台直播车顶的积雪簌簌落下，张明远站在棚户区废墟前。王建军媳妇正在分发暖宝宝，她儿子那件染血的校服被挂在拆迁办横幅上，像一面褪色的战旗。推土机碾过危房时，墙体裂缝里掉出发霉的检测报告，2016年的数据证明这里本不该被划为"适宜居住区"。

    "张科长！"小林抱着档案箱跑来，马尾辫上结着冰晶，"河道清淤工程的资金流向查清了！"她展开的图纸上，本该用于购买防渗膜的预算，最终变成某海外账户里的游艇交易记录。附件照片里，刘副市长女儿在悉尼港的自拍照背景，正是那艘标着"环保先锋号"的白色游艇。

    手机突然震动，看守所发来郑国强猝死的消息。张明远赶到时，停尸房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法医指着尸体耳后的针孔："微量蓖麻毒素，四十八小时前注入。"他掀开裹尸布，郑国强右手紧握的纸条上写着某个经纬度，墨迹与实验小学中毒案里的塑封膜检测报告如出一辙。

    跨江大桥的探照灯刺破夜幕，张明远站在清淤船沉没的坐标点。潜水员打捞出的铁桶里，密封的账本在防水袋中完好无损。他翻开泛黄的纸页，2008年的行贿记录里，某个被反复提及的"老师"代号旁，画着与蝎子纹身相同的图案。

    陈锋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支队长肺里的积水和三年前在化工厂吸入的废气有关。"当年卧底老周传回的最后一封信。"他递上塑封的便签纸，歪斜的字迹写着：“他们给孩子发毒作业本。”

    江风卷起张明远的衣角，对岸在建的青少年活动中心霓虹璀璨。他想起女儿昏迷前画的最后一幅画：被染黑的太阳滴着眼泪，操场上的小朋友都戴着防毒面具。握紧的新证据袋里，活动中心混凝土样本的检测数值正在疯狂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