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防爆玻璃裂成蛛网纹路时，陈飞的手掌还按在冰凉的玻璃面上。鲜血顺着裂纹沁入钢化夹层，在监控摄像头的红点下凝成暗红色脉络。他盯着里面癫狂大笑的父亲，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市政工程队的人把锈迹斑斑的铅管卸下车时，父亲正在给他修那把卡壳的玩具手枪。

    "陈队！"文文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年轻女警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肘关节，执法记录仪的红灯在走廊里明明灭灭，“技术科需要你确认现场物证链。”

    法医室的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酸。言灵将解剖台的无影灯调暗两度，乳胶手套上的血迹在冷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当手术刀第三次划过尸体肋下那道陈旧烫伤时，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陈飞办公室看到的全家福——照片里女人手腕上的金镯子，此刻就躺在证物袋里，内圈刻着的"平安"二字被血渍浸得模糊。

    "铅中毒引发的骨密度异常。"她对着录音笔陈述，镊子夹起一片发灰的肋骨切片，"至少二十年的持续暴露。"解剖室排风扇的嗡鸣声中，隔壁传来苏宇安抚受害人家属的说话声，心理专家特有的温润声线此刻裹着砂砾般的疲惫。

    陈飞推开证物室铁门时，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掠过密封袋里那本泛黄的工程日记，父亲的字迹在霉斑间忽隐忽现："1998年6月17日，雨，更换花园路给水管线…"纸页上的数字突然扭曲成母亲手腕的烫伤疤痕，那年他刚考上警校，女人掀开锅盖时蒸汽模糊了金镯的反光。

    "陈队？"苏苏抱着一摞案卷站在门口，实习刑警的制服肩章被应急灯映得发亮，“拆迁办的人来问花园路旧改项目…”

    暴雨砸在市局落地窗上，陈飞望着楼下闪烁的警灯。二十年前埋下的铅管正在这座城市的地底腐烂，而此刻审讯室里的老人，不过是锈蚀管道里渗出的第一滴毒液。

    三天后，旧城区拆迁指挥部。

    陈飞推开贴满封条的玻璃门时，积灰的吊灯在穿堂风里摇晃。文文蹲在墙角那堆建筑图纸前，警用强光手电扫过泛黄的平面图，1998年的市政印章在光束下渗出暗红色。

    "死者是第三个。"苏宇用钢笔尾端敲了敲白板上的现场照片，心理专家的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血丝，“都是当年铅管改造工程的知情者。”

    言灵将解剖报告平铺在会议桌上，乳胶手套压住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照片："致命伤都是后脑钝器击打，但伤口残留物…"她的手指点在放大二十倍的显微图上，“混凝土碎屑，和拆迁楼体的建材成分一致。”

    陈飞的指节叩在花园路拆迁平面图上，铅笔圈出的三个红圈恰好构成等边三角形。当他的指尖触到第四个空白点时，指挥部生锈的暖气片突然发出空洞的回响。

    "陈队！"苏苏举着物证袋冲进来，实习刑警的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前，“第四个失踪者的手机信号出现在…”

    话音未落，整栋楼的应急灯突然同时爆闪。陈飞摸向配枪的瞬间，走廊深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水泥块簌簌落下的声音。

    拆迁楼七层的承重墙裂缝里，半截金镯子正在应急灯下泛着幽光。陈飞单膝跪在钢筋裸露的楼板边缘，掌心擦过混凝土断面时，细小的铅灰色颗粒沾在渗血的纱布上。

    "信号源在正下方。"文文盯着警用定位仪闪烁的红点，年轻女警的制服下摆沾满墙灰，“但地下三层的图纸是空白。”

    言灵的解剖刀忽然划过墙面霉斑，暗绿色菌丝下露出半枚带血的指纹："和前三起案发现场的生物检材匹配率98%。"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体里产生诡异的回声，“凶手在模仿拆迁过程。”

    地下室的潮气裹挟着铁锈味涌上来时，陈飞的手电光束扫到了那堵新砌的水泥墙。苏宇的钢笔突然在白板上划出尖锐的摩擦音，心理专家盯着墙面上用血画出的等边三角形：“他在还原当年的施工图。”

    当电钻穿透水泥层的瞬间，陈飞看到了被浇筑在墙体内的尸体——第四位失踪者蜷缩成胎儿状，双手紧握着半截锈蚀的铅管，胸前别着枚孔雀蓝的珐琅胸针。

    "是王贵才。"言灵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她蹲下身时，法医制服下摆扫过尸体脚踝处的陈旧烫伤，和前三名死者如出一辙的疤痕在冷光下宛如毒蛇咬痕。

    陈飞的配枪突然抵住阴影里的喘息声。应急灯照亮那张布满水泥灰的脸时，他认出了市政档案馆的管理员——那个总在深夜里整理工程档案的跛脚老头，此刻正握着一把沾满混凝土的瓦刀。

    "他们在下面哭。"老头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瓦刀尖端指着地底，“你听，那些铅管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