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冷冻柜
发布:2025-11-13 08:46 字数:2290 作者:紫檀
陈飞的手指在档案室铁柜的锈迹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1998年花园路给水工程的标书复印件散发着霉味,卷边处还能看见母亲用红色圆珠笔做的批注。他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的暴雨夜,母亲把热牛奶放在书房门口时,袖口露出的青紫指痕。
"七个验收单位对应七处管道井。"苏宇的钢笔尖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坐标,“这周连续出现的四具尸体,都出现在当年做过防腐处理的铅管运输线路上。”
档案室顶灯突然闪烁两下,文文抱着的资料箱"咚"地砸在金属桌面上。年轻女警揉着被砸疼的手腕,突然指着泛黄的施工日志:“陈队你看这个——当年运输车每次经过三号码头都要停留四十分钟。”
陈飞扯开档案袋的棉线,几张泛着褐斑的照片滑出来。画面里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往货轮舱底搬运木箱,箱体侧面用红漆刷着"化工原料"的字样,但有个翻倒的木箱里滚出的分明是医院常见的铅防护服。
"码头装卸工当年集体食物中毒的新闻剪报。"言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法医制服上还沾着解剖室的消毒水味。她将平板电脑推到众人面前,1999年晚报的扫描件上,铅中毒患儿的照片与码头装卸工遗属的哭诉并排刊登。
陈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出母亲临终前攥着的住院缴费单,发黄的票据边缘印着模糊的卫生局公章。苏宇突然用钢笔敲击桌面,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声惊醒了凝固的空气:“四个死者生前都在不同单位担任档案管理员。”
"有人在清除知情者。"文文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警号牌,"王贵才作为施工队会计,张监理父亲是当年的验收组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陈飞突然抓起车钥匙冲向门口。
暴雨冲刷着市立医院的玻璃幕墙,陈飞的白衬衫后背洇出汗渍。住院部三楼拐角的病房里,当年负责铅中毒患儿治疗的刘主任正在输液,床头卡上的肝癌晚期诊断书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二十年前的检验报告原件在哪?"陈飞将警官证按在泛着碘伏味的被单上。老人干枯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浑浊的眼球转向病房角落的陪护椅——那里摆着个褪色的奥特曼玩具,塑料脚底刻着"小宝2000"的字样。
言灵突然蹲下身,乳胶手套抚过玩具表面的裂痕:"铅含量超标三百倍的检验结果,是您偷偷寄给报社的?"她的解剖刀挂坠在颈间晃动,折射的冷光映出老人剧烈起伏的胸膛。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时,陈飞看见老人用最后力气在床单上划出的符号。那个未完成的等边三角形被涌出的血沫浸透,和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工程图纸碎片完全吻合。
"他要画验收单上的公章!"苏宇冲进来时皮鞋在地砖上打滑,心理专家的镜片蒙着白雾,“四个死者身上的三角形标记,其实是残缺的…”
急救车的鸣笛声吞没了后半句话。陈飞站在被暴雨冲刷的医院台阶上,捏着从玩具里拆出的微型胶卷。文文用身体护着证物袋冲进警车,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往下淌:“技术科说胶卷里是行贿记录!”
市局地下停车场的感应灯突然全部熄灭。陈飞拔枪上膛的瞬间,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刺破黑暗。两辆没有牌照的商务车堵住出入口,车窗降下时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跳车!”
苏宇拽着文文滚进排水沟的刹那,子弹穿透警车后窗。陈飞借着防弹衣的掩护撞开消防通道,肩胛骨撞在铁门上的闷响让他想起母亲被推倒时撞到茶几的声音。言灵的法医刀扎进袭击者脚背,喷溅的血迹在安全出口指示牌上拖出长长的尾迹。
负一层的配电房传来打斗声。陈飞踹开门的瞬间,那个脖颈有纹身的男人正将U盘插入主控电脑。应急灯的绿光里,男人胸前的三角形吊坠与王贵才尸体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城建集团的安保主任?"陈飞的警靴碾碎地上的绝缘胶皮,"你们顾总上周刚给希望工程捐了五百万。"他扯下对方的工作牌,背面用荧光笔写着串集装箱编号。
言灵突然将解剖刀横在男人咽喉:"三号码头B区13号柜,装的不是铅管样本吧?"她的声音像冷冻室溢出的寒气,“二十年前你们用医疗废料处理车运送了什么?”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陈飞抓住这瞬间的破绽,擒拿手扣住对方腕骨时听见清脆的骨裂声。掉落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最近通话记录里"李秘书"三个字让苏宇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个窟窿。
"市委办公厅的直线号码。"心理专家用镊子夹起SIM卡,“这个级别的保护伞…”
仓库卷帘门被气焊割开的火花照亮半个码头。陈飞贴着集装箱的阴影移动,咸腥的海风里混着柴油味。文文突然拽住他衣摆,年轻女警的夜视仪里映出十几个红外线光点——狙击手正埋伏在龙门吊操作台上。
"他们要烧柜子!"苏苏的喊声混着枪响炸开。陈飞看见13号柜的缝隙里渗出黑色液体,有人正从通风口往里灌汽油。二十年前的医疗废物运输单在火光中翻卷,母亲用红笔圈出的"特殊处理"字样正在碳化。
言灵突然将法医箱砸向配电箱。短路爆出的火星引燃泄露的汽油,火舌蹿升的轨迹恰好挡住狙击手的视线。陈飞在浓烟中摸到柜门密码锁,指尖触到母亲常念叨的那串数字——他的警校入学日期。
冷冻柜门弹开的瞬间,陈飞被二十年前的真相迎面击中。成箱的患儿血样试管整齐码放,贴着"铅含量正常"的标签,而旁边文件柜里泛黄的会议纪要上,某位现任省领导的签名力透纸背。
"原始血样和伪造的检测报告。"言灵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当年调换了…”
破空而来的子弹击碎试管架。陈飞护着文文滚进集装箱夹缝,飞溅的玻璃碎片在防弹衣上划出白痕。苏宇捡起燃烧的会议纪要残页,火光照亮他镜片后的冷笑:“七个验收单位负责人,四个已灭口,剩下三个…”
汽笛长鸣盖住了后半句话。陈飞望着海平线上突然出现的巡逻舰,舰桥探照灯扫过码头时,那些黑影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陈警官,令尊的病历很有意思。”
冷冻柜里的患儿血样正在解冻,二十年前的罪恶顺着试管壁缓缓流淌。陈飞攥着母亲织到一半的毛衣,突然明白那些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纽扣,对应的是七个被红笔圈出的验收节点。而此刻,最后三颗纽扣正悬在燃烧的码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