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苏逸眼前投下细密的阴影。

    一到警局他就直接被江蕙带进了审讯室。

    不锈钢椅子传来的寒意穿透潮湿的工装裤，他调整坐姿时手铐在扶手上磕出清脆声响。单向玻璃映出他半边侧脸，睫毛上未干的水珠在强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

    "姓名？"江蕙将文件夹摔在审讯桌上，黑色战术服肩章蹭过苏逸鼻尖。

    "你们系统里应该有。"苏逸仰头看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喉结在绷紧的脖颈上滑动，“三天前刚更新过暂住信息。”

    女警长突然俯身撑住桌面，战术手套压得塑料桌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苏逸闻到薄荷味漱口水的味道，注意到她下唇有道新鲜咬痕。"2019年滨江路枪击案现场指挥，2021年连环纵火案主审，现在——"她屈指敲了敲他胸前的快递员工牌，“乘风物流青浦站派件员，日均派送量137件。”

    苏逸瞳孔微缩。这个精确到个位数的数据让他后颈汗毛竖起，仿佛回到四年前在监控室复盘案情的深夜。审讯灯突然调亮两度，他眯起眼睛看到江蕙指间转动的U盘，金属外壳折射出冷冽的蓝光。

    "过去72小时经你手的快递中，有四个包裹装着浸泡福尔马林的婴儿尸体。"江蕙的指甲在桌面划出尖锐声响，“全部用粉色蕾丝裙包裹，手脚绑着红绳。”

    沈风撞开审讯室门的瞬间，苏逸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年轻警员怀里抱着摞半人高的档案盒，最顶上那盒摇摇欲坠的文件露出半张现场照片——腐烂的婴儿面庞上趴着只绿头苍蝇。

    "江队！"沈风的声音带着喘，"技术科复原了快递面单的条形码，四个包裹都是从…"他的视线突然撞上苏逸，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档案盒哗啦散落一地。

    江蕙弯腰捡起一张现场勘察报告，黑色马尾扫过苏逸膝盖：“从什么？”

    "同城快递。"沈风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后颈泛出潮红，"寄件地址都是假的，但揽收网点…"他偷瞄苏逸一眼，“都是乘风物流青浦站。”

    审讯室陷入诡异的寂静。苏逸盯着沈风裤脚沾着的枯叶，忽然想起今晨在紫荆小区3号楼前，那片被雨水泡发的梧桐叶黏在货车轮胎上的模样。潮湿的水汽似乎还萦绕在鼻腔，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

    "系统派件逻辑是区域优先。"他开口时发现嗓子哑得厉害，“青浦站负责老城区七个街道，如果寄件人都在这个范围…”

    "所以你就觉得理所当然？"江蕙突然将平板电脑转过来，屏幕上并排显示着四个收件地址，“永明路72号、安康里9栋、紫荆小区3号楼、长乐公寓B座——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公里。”

    苏逸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上的划痕。这些熟悉的地名在他脑中自动铺开成电子地图，红色标记像滴落的血珠般聚在城西角落。某个模糊的念头在记忆深处翻涌，却被审讯灯刺得睁不开眼。

    "今早派件时闻到血腥味的不止你吧？"江蕙突然将证物袋拍在桌上，透明包装里躺着截断裂的红绳，“王秀兰家卫生间的下水道口，挂着这个。”

    暗红绳结上沾着可疑的絮状物，苏逸凑近时闻到熟悉的腐臭味。四年前法医实验室的日光灯下，这样的红绳曾缠绕在被害人手腕，法医镊子夹起时带起黏连的皮肉…

    "江队！"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法医袁家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水渍。她将检测报告递给江蕙时，目光在苏逸脸上停留半秒，“四个婴儿的DNA比对结果，全部与打拐数据库匹配。”

    苏逸感觉手铐突然变得滚烫。沈风倒吸冷气的声音混着纸张翻动的沙响，江蕙的指甲在报告某处划出深痕：“王秀兰是市儿童医院的清洁工？”

    "准确说是前清洁工。"袁家摘下橡胶手套，露出指尖被福尔马林浸泡出的褶皱，"三个月前因盗窃医疗废弃物被开除。"她突然转向苏逸，“今早那个包裹外箱，用的是儿童医院特供的灭菌包装纸。”

    记忆如惊雷劈开雨幕。苏逸眼前闪过女人脖颈处翘边的创可贴，潮湿的单元楼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还有纸箱侧面暗褐色的喷溅状污渍——那根本不是血渍。

    "是碘伏。"他脱口而出，“王秀兰扯走包裹时，我闻到双氧水挥发的酸味。”

    江蕙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她抓起对讲机时，苏逸看到她战术腰带上的92式手枪枪柄泛着冷光。“沈风带一队人去儿童医院后勤处，袁法医联系卫监所调取最近三个月医疗废物处置记录。”

    审讯室突然灌进穿堂风。苏逸看着匆匆离去的人群，手铐在寂静中发出细微震颤。单向玻璃映出他嘴角自嘲的弧度——这个角度能看到审讯椅背后磨损的皮质，四年前他常坐的位置如今换了主人。

    "你早就看出包装纸有问题。"林轩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心理学专家倚着门框擦拭金丝眼镜，“故意用血腥味引导江蕙注意收件人，其实真正想查的是寄件源。”

    苏逸转动僵硬的脖颈。老同学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那是他们警校毕业时互赠的礼物。"医疗专用包装纸流出，要么内部盗窃，要么…"他故意停顿，“定点回收。”

    林轩杨突然轻笑出声，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月牙："难怪江蕙说你像浑身带刺的河豚。"他将热咖啡放在审讯桌上，塑料杯壁腾起的水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铁栅栏，“市局需要顾问的聘书，在张局办公室摆了半个月。”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沈风抓着平板电脑冲进来，屏幕上是儿童医院监控截图：“江队！卫监所记录显示王秀兰盗窃的是过期疫苗，但我们在医疗垃圾处理间发现了这个——”

    画面里，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正将大捆灰白瓦楞纸塞进黑色塑料袋。苏逸突然撑住桌面起身，手铐链条绷成直线：“暂停！右下角时间戳放大。”

    2019年4月17日22:37:06。

    这个日期像根冰锥刺入太阳穴。苏逸感觉耳膜鼓胀着暴雨声，四年前那个雨夜，结案报告上的时间也是…

    "滨江路枪击案当天的监控。"林轩杨的呼吸突然加重，“这些包装纸四年前就开始流失了。”

    江蕙的战术靴踏进审讯室时带起一阵冷风。她将现场照片甩在桌上，婴儿尸体旁散落的包装纸上，隐约可见"木风医疗器械"的钢印。

    "苏逸。"她屈指叩击桌面，眼底燃着幽暗的火光，“给你二十分钟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