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毅的铁伞尖端还沾着岩缝里的青苔，墓道里腥冷的空气裹着檀香直往鼻孔里钻。壁画上的胡人乐师眼珠突然转动，肖家辉的旋风铲哐当砸在青砖上，溅起的火星照亮了前方九曲回廊般的墓道。

    "这他娘的是活人画的？"肖家辉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煤油灯在壁画金箔上晃出细碎反光。那些西域装扮的乐师怀抱箜篌，腰间却悬着中原样式的青铜剑，裙摆下隐约露出鳞片状的纹路。

    易峰的听风铃突然垂直绷直，他苍白的指尖抚过墙面："不是活人画，是西域的鬼眼砂掺了鲛人油。灯灭时画中人的眼珠会跟着盗墓贼转——二十年前洛阳周王墓也用过这手。"说着突然用匕首挑破壁画，暗红色液体顺着裂缝渗出，腥味里混着西域香料特有的辛烈。

    鹧毅的铁伞在砖缝间轻轻一磕，伞骨弹开的瞬间带起细微风声。三丈外的青铜灯台突然次第亮起，青绿色火焰映出墓顶密布的青铜莲花。每朵莲花中心都嵌着枚眼球状的琉璃珠，此刻正齐刷刷转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九宫八卦灯阵。"鹧毅的伞尖在地上划出卦象，"乾位生门在东北，但是…"话音未落，黑漆漆的墓道深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肖家辉脸色骤变：“是黑三的人！”

    三人贴着墓墙疾行，转过三个弯道后，眼前景象让鹧毅喉头发紧。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青铜灯阵中央，最前面那个络腮胡手里还攥着半截雷管，焦黑的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他们周身不见伤口，但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诡异地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重物生生砸扁。

    "是莲花灯里的镇魂钉。"易峰用匕首挑起尸体旁的青铜碎片，"灯台落地时暗藏机括，这些蠢货想炸机关…"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听风铃发出刺耳的震颤。鹧毅猛然抬头，只见头顶青铜莲花正在缓缓旋转，琉璃眼珠里渗出暗红色液体。

    肖家辉突然扯着鹧毅往右侧扑倒，三枚青铜钉擦着后颈钉入砖缝。铁伞撑开的刹那，二十八根伞骨同时弹出，叮叮当当挡住暴雨般坠落的暗器。鹧毅在伞面阴影里瞥见父亲常用的龟兹文标记——那是二十年前鹧麟天亲手刻下的星宿图。

    "西北角！"易峰突然甩出捆尸索缠住灯台，青铜莲花被拽偏的瞬间，鹧毅的铁伞如离弦之箭刺入砖缝。伞面旋转带起的劲风刮灭了半数灯火，墓道重归黑暗时，那些琉璃眼珠终于停止转动。

    血腥味里忽然飘来西域沉香的馥郁，鹧毅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颤动。顺着指引来到主墓室门前，三具黑檀木棺椁呈品字形悬在半空，每口棺底都垂着九条青铜锁链，链子上挂满已经氧化发黑的西域银铃。

    "三星悬魂棺。"肖家辉的喉结上下滚动，"老子在龟兹残卷里见过这阵势，说是要用…"话没说完就被鹧毅捂住嘴——中间那口棺椁的锁链正在无风自动，银铃碰撞声里混着细微的机括转动声。

    鹧毅的指尖抚过棺盖边缘，突然触到个熟悉的凹痕。铁伞尖挑开积灰，半枚西域鬼市通宝的印记赫然在目——和父亲留给他的那枚残缺铜钱严丝合缝。棺盖移开的刹那，腐朽的绸缎下露出半截焦黑的臂骨，指节上套着的青铜扳指刻着搬山道人特有的二十八宿纹。

    "爹…"鹧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二十年过去，那截臂骨上的刀痕依然清晰可辨，与当年送回鹧家的焦骨断面完全吻合。棺内陪葬的龟兹文帛书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的绢帛上浮现出血色地图——正是秦岭五龙镇海穴的走势。

    墓室突然剧烈震颤，镇墓兽的嘶吼震得人耳膜生疼。黑三带着七八个手下从侧墓道冲进来，为首的光头汉子左眼戴着青铜眼罩，手里攥着的正是易峰那卷染血的帛书。

    "鹧少爷好手段啊！"黑三的独眼扫过悬棺，"可惜这郭子仪的墓，我们摸金校尉要定了！"说着突然甩出三枚黑驴蹄子，不偏不倚砸在悬棺锁链上。青铜链条应声断裂的瞬间，主棺椁轰然坠地，棺底暗格里突然弹出九柄西域弯刀！

    鹧毅的铁伞旋成一道乌光，伞面火星四溅间挡住两柄弯刀。易峰的捆尸索缠住黑三脚踝，却被对方反手甩出的洛阳铲割断。混乱中不知谁触动了机关，墓室地砖突然塌陷，露出下方奔涌的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里，无数身披金甲的阴兵俑正顺流而下，手中长矛在幽绿的水光里泛着寒芒。

    湍急的暗河裹着金甲俑撞向岩壁，鹧毅的铁伞卡在石缝里火星四溅。黑三的手下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那个独眼龙却像壁虎似的扒住凸起的青铜灯台，怀里鼓鼓囊囊的褡裢渗出暗红色液体。

    "是西域血蟒的胆！"肖家辉的旋风铲劈开两个阴兵俑，腐烂的丝绸铠甲里掉出半块鎏金牌位，"郭"字在幽绿的水光里忽明忽暗。易峰的听风铃突然垂直沉入水中，铃铛上的犀牛角纹路泛起诡异的蓝光。

    鹧毅拽着捆尸索荡到对岸，青铜罗盘在掌心疯狂旋转。暗河尽头矗立着九层青石垒成的八卦井台，每块石砖都刻着镇龙纹，井口八条碗口粗的青铜链子直插地心，链环上沾着暗褐色的鳞片状污渍。

    "锁龙井！"黑三的嘶吼在洞穴里激起回音，独眼里迸出贪婪的光。他身后两个喽啰刚摸到井台边缘，突然浑身抽搐着栽倒，七窍里钻出细如发丝的金色小蛇。

    肖家辉的旋风铲哐当砸在井沿："唐代《山海水经注》里说，郭子仪当年在灵州平叛时，斩过一条作乱的五爪金龙…"他忽然噤声，因为井底传来的龙吟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颤，那声音像是从地心深处挤出来的呜咽。

    鹧毅的指尖抚过井壁龟裂的纹路，铁伞尖突然卡进某处凹槽。伞面二十八宿星图与井壁的星象石刻完美契合，暗河水位开始急速下降，露出井底盘虬卧龙般的青铜树。每根枝桠都挂着具风干的童尸，尸身裹着写满梵文的黄绫。

    "巽位生风，寅时龙抬头。"易峰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抹在听风铃上。染血的犀角铃铛发出蜂鸣，井底八条青铜链应声绷直，锁链摩擦声里混着鳞片刮擦岩石的响动。鹧毅看见父亲留下的那半枚鬼市通宝正在发烫，铜锈剥落处露出西域文字的"赦"字。

    黑三的洛阳铲突然架在鹧毅颈侧："把铁伞插进乾位星图，不然…"他话音未落，井底突然喷出腥臭的黑水，两条青铜链应声断裂。失去束缚的井口开始剧烈摇晃，岩缝里渗出带着硫磺味的白雾。

    "你他娘的要放跑龙脉！"肖家辉的旋风铲横扫黑三下盘，却被对方甩出的捆尸索缠住脚踝。混乱中鹧毅的铁伞脱手飞出，伞尖精准刺入井壁北斗七星的天枢位。青铜树突然逆向旋转，枝头的童尸齐齐睁开空洞的眼窝，黄绫上的梵文竟渗出鲜血。

    井底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吼，八条锁链尽数崩断。鹧毅的青铜罗盘啪地炸裂，磁针碎片在雾气里拼出父亲常用的龟兹文卦象。他猛然想起七岁那年，鹧麟天用朱砂在米行地上画的锁龙阵——阵眼正是搬山道人代代相传的西域龙珠。

    "龙珠在童尸天灵盖里！"易峰突然甩出三枚青铜钉，钉住扑向鹧毅的黑三。肖家辉趁机滚到青铜树下，旋风铲劈开最近那具童尸的头颅，腐肉里果然滚出颗鸽卵大的珠子，表面浮动着二十八宿星图的光晕。

    黑三的独眼瞬间充血，他甩出三枚淬毒的金钱镖逼退肖家辉，洛阳铲直取龙珠。鹧毅的铁伞突然从井壁弹回，伞面旋转着削断铲柄，另一根伞骨精准刺入黑三的琵琶骨。井底的龙吟突然变成凄厉的哀嚎，整座山体开始塌陷，无数西域经文从岩缝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金色的镇龙咒。

    鹧毅攥着龙珠跃入暗河，珠子触水的刹那，那些顺流而下的阴兵俑突然调转方向，手中长矛齐齐指向秦岭主峰。父亲焦黑的臂骨在褡裢里发烫，鹧毅知道，二十年前的谜题终于要揭晓了——鹧麟天当年找到的根本不是唐代墓葬，而是太宗皇帝敕造的五龙镇海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