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毅的后背重重撞在青铜树根上，暗河水裹着阴兵俑的残肢拍打岩壁。龙珠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二十八宿星图的光晕穿透水雾，在穹顶投射出半幅残缺的星象图。那些被斩断的青铜链仍在震颤，每根断裂处都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沿着井壁蜿蜒出诡异的符咒。

    "血龙涎！"肖家辉的旋风铲插进石缝才稳住身形，浑浊的河水里浮起密密麻麻的银鳞，“快找乾位生门，这锁龙井要变煮人锅了！”

    易峰突然拽住鹧毅的衣领往右侧翻滚，三条青铜链擦着耳畔砸入水中。黑三的惨叫声从井底传来，独眼龙的手下被倒卷的漩涡扯成两截，肠子缠在青铜树的枝桠间，像极了西域鬼市挂的引魂幡。

    鹧毅的铁伞尖挑开扑来的金甲俑，腐尸嘴里掉出半截刻着龟兹文的玉琮。父亲留下的鬼市通宝突然发出蜂鸣，褡裢里的焦黑臂骨竟渗出几点蓝莹莹的磷火，在湍流中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往北游！"鹧毅的肺快要炸开，龙珠突然引动暗流形成螺旋水柱。青铜树根部的岩层轰然开裂，露出条幽深的甬道。肖家辉踹开扒住他小腿的腐尸，嘴里咬着的防水火折子映亮甬道两侧的壁画——画中将军手持青铜戟，正在斩落五爪金龙的第三根趾甲。

    水流裹挟着众人冲进甬道，鹧毅的后脑勺撞上凸起的石雕，血腥味在嘴里漫开。龙珠的光晕忽明忽暗，照出两侧密密麻麻的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人皮，鼓胀的腹部隐约可见蜷缩的胎儿轮廓。

    “是唐时巫蛊瓮葬。“易峰的听风铃突然垂直沉底，犀角纹路泛着青黑，”《酉阳杂俎》载，高宗年间有妖道取怀胎六月妇人人皮作瓮，镇守龙脉泄口…”

    话音未落，最近的陶瓮突然炸裂。腐臭的羊水里窜出三条双头蛇，肖家辉的旋风铲劈空斩落蛇头，断颈处却喷出墨绿色毒雾。鹧毅的铁伞哗啦展开，伞面星图竟将毒雾吸成螺旋状，在甬道顶端凝聚成狰狞的鬼面。

    "伞面沾过黑狗血！"易峰突然扯下鹧毅的袖口布条，沾着龙珠渗出的液体点燃。幽蓝火焰照亮前方三岔洞口，每个洞口都悬着具风干的古尸，尸身缠满刻满梵文的青铜锁链。

    鹧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臂骨上的磷火突然分作三缕，分别飘向三个洞口。左侧洞口的古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腐烂的声带挤出沙哑的秦腔：“搬山道人的血…终于来了…”

    肖家辉的旋风铲哐当砸在岩壁："装神弄鬼！"铲头挑开古尸的衣襟，露出胸口镶嵌的青铜八卦镜。镜面倒映出众人扭曲的脸，鹧毅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没有瞳孔。

    "是魇镜！闭眼！"易峰甩出三枚青铜钉击碎镜面，碎片里却传出千万人的哀嚎。右侧洞口的古尸突然炸成血雾，腥风里裹着密密麻麻的尸蟞，甲壳上全刻着微型镇龙符。

    鹧毅的铁伞旋成圆轮，尸蟞撞在伞面发出金石相击之声。龙珠突然脱手飞出，径直投入中间洞口。父亲臂骨上的磷火轰然暴涨，在洞壁映出幅完整的星象图——北斗杓柄正指向龙珠消失的方向。

    "追！"鹧毅率先冲进中洞，腐殖土下突然伸出无数白骨手。肖家辉的旋风铲横扫而过，碎骨里迸出的磷粉在空中拼出"擅入者死"的篆字。易峰摸出把糯米撒向洞顶，米粒沾到岩缝渗出的黏液，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九盏人鱼灯嵌在龟形岩柱上，幽绿火焰照亮中央的青铜棺椁。棺盖雕着五龙夺珠图，每条龙的第七片逆鳞都镶着西域血玉。鹧毅的鬼市通宝突然浮空而起，与棺椁产生共鸣般的震颤。

    “郭子仪的斩龙棺！“肖家辉的铲尖划过棺椁边缘，带起串火星，”《唐国史补》说这位汾阳王晚年请西域术士…”

    话未说完，棺盖突然移开半尺。森白指骨搭上棺沿，五根指节各套着不同材质的戒指——玉戒刻河图，金戒镶洛书，银戒嵌八卦，铜戒描星宿，铁戒铸山岳。

    鹧毅的铁伞猛地插入地面，伞骨弹射出二十八根金线缠住棺椁。易峰疾步绕棺三周，听风铃在东南角突然哑声："棺中无水银，但…"他突然僵住，铃铛表面凝出霜花，“活尸镇棺，龙气养魂！”

    棺中坐起的尸身让所有人呼吸停滞。腐化的紫色官服缀着金线云纹，腰间玉带扣雕着"郭"字，但最骇人的是那张脸——左半边是森森白骨，右半边却如活人般红润，独目中的瞳孔竟呈龙类的竖瞳。

    "擅动龙珠者…"尸身开口竟是男女混声，腐朽的声带震得人牙酸，“当入万蛇窟…”

    肖家辉突然甩出捆尸索套住尸身脖颈，旋风铲直劈天灵盖。尸身右臂轻挥，官服袖中窜出九条金线蛇，蛇头撞在铲面竟发出钟鸣。易峰的青铜钉悉数被蛇身绞碎，鹧毅的铁伞突然自动合拢，伞尖直刺尸身心口。

    “叮！”

    伞尖在官服前襟迸出火星，尸身怀中的青铜虎符突然浮空。鹧毅瞥见符身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龙珠突然从暗处飞来，正嵌进虎符凹陷的龙眼位置。

    整座墓室开始地动山摇，九盏人鱼灯齐齐爆燃。尸身的右半张脸突然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龙鳞。鹧毅的鬼市通宝啪地嵌进棺椁尾端的凹槽，二十八宿星图在穹顶开始逆向旋转。

    "这才是真正的五龙镇海阵！"易峰突然扯开衣襟，胸口浮现出与青铜树相同的梵文刺青，“当年太宗皇帝借郭子仪斩龙之功，将五条龙脉…”

    尸身的龙鳞突然片片竖起，喉间发出类似编钟的轰鸣。鹧毅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父亲留下的臂骨突然浮空，磷火在棺椁上方拼出西域文字的"赦"字。龙珠应声炸裂，二十八宿星图化作光雨洒落，每颗光点都映出鹧麟天生前的片段——

    二十年前的雨夜，鹧麟天手持铁伞立于锁龙井边，井中窜出的龙影穿透他的胸膛。男人在消散前奋力将半枚鬼市通宝抛向虚空，嘴角翕动分明是"逆改星宿"的口型。

    "父亲用性命改了龙脉走向…"鹧毅的瞳孔映着漫天星雨，铁伞突然自动分解重组，伞骨化作九节钢鞭，“这才是搬山分甲术的真谛！”

    尸身的龙爪已探到喉前三寸，鹧毅反手挥鞭缠住龙腕。肖家辉的旋风铲劈开龙鳞间隙，易峰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听风铃上。染血的犀角发出裂帛之音，穹顶星图突然定格成鹧麟天消失那夜的星象。

    龙爪悬在半空，尸身独目中的竖瞳忽大忽小。鹧毅的钢鞭顺势绞上龙颈，鞭节间弹出的倒刺深深扎入鳞片缝隙。父亲消散前的画面突然清晰——鹧麟天最后望向的地方，是棺椁底部微微发光的巽位花纹。

    "肖家辉！震位三铲！易峰坎位滴血！"鹧毅怒吼着踹向棺椁，钢鞭与龙鳞摩擦出刺目火花。肖家辉的旋风铲在岩壁砸出卦象凹痕，易峰的血珠精准落入棺底鱼眼石。

    整座棺椁突然下沉三尺，尸身的龙化部分开始急速腐烂。鹧毅的钢鞭绞落龙头，却在断颈处看见半块熟悉的玉佩——正是他七岁那年，父亲亲手系在他颈间又莫名失踪的螭纹玉！

    "这不是郭子仪…"鹧毅的指尖触到玉佩裂痕，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说要给他猎白狐当生辰礼的父亲，清晨的米行门口，玉佩在推门时突然绷断红绳…

    尸身彻底化作白骨，官服下的脊椎赫然呈现龙类才有的节状骨。易峰抹去嘴角血迹，指着棺底浮现的西域星图：“令尊当年恐怕不是倒斗，而是来补全太宗皇帝留下的镇龙阵！”

    暗河轰鸣声由远及近，鹧毅攥紧玉佩抬头，只见穹顶裂开星光。父亲的虚影在光晕中颔首微笑，铁伞残片化作流星坠向秦岭七十二峪。他知道，这场延续二十年的镇龙局，终于到了要揭晓真相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