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毅的钢鞭扫落檐角蛛网，惊起满院青铜人牲手中的陶瓮共鸣。那些封存着鹧家族徽的陶器在晨光中渗出黑水，沿着青铜人像的跪姿汇成八卦阵图。柳七娘撑着油纸伞跨过门槛时，伞面金线绣着的二十八宿突然绷直如弦。

    "寅时三刻，骊山起雾了。"柳七娘的红绳缠住最近的青铜人像，绳结处的五帝钱突然泛起铜绿，“这些镇河俑体内封着鹧家先祖的生魂，陶瓮里盛的…是龙蜕之血。”

    鹧毅的铁伞尖挑破陶瓮封泥，腥风卷着鳞片状的黑色结晶喷涌而出。那些结晶落地即融，在青砖上蚀刻出蜿蜒痕迹，竟与父亲绢帛上的龙脉图完全吻合。当第二十八个陶瓮破碎时，黑水汇成的图案突然浮空而起，在朝阳下投射出整座骊山的虚影。

    "乾坤倒转，子午逆行。"柳七娘的油纸伞旋转如轮，伞骨间坠着的青铜铃铛发出镇魂清音。虚影中的骊山突然裂开道峡谷，阴风裹着血雾漫出，谷底隐约可见九根通天青铜柱。

    鹧毅的钢鞭突然自行震颤，鞭头獬豸兽首的眼珠迸出红光。他顺着红光指引望向米行库房，发现那具原本空置的柏木棺材正在渗出青苔——棺盖内侧用尸油画着的星图，正与人皮地图上的骊山阴墟位置重叠。

    "起棺！"柳七娘的红绳缠住棺椁四角，绳上铜钱割破晨雾发出裂帛声。棺底赫然是整块阴沉木雕成的关中地形图，七十二峪的沟壑里嵌满青铜算盘珠，龙蜕禁地处插着把生锈的陌刀——与地宫尸傀手中那柄形制相同。

    鹧毅的铁伞插入陌刀旁的凹槽，伞骨铜钉与算珠相撞迸出火星。整具棺材突然竖立起来，棺盖内侧的星图投射在墙面，化作漫天旋转的青铜爻象。当紫微垣与龙蜕禁地重合时，柏木棺底轰然洞开，露出条斜插地底的青铜滑道。

    "抓紧了！"柳七娘的红绳缠住二人腰身。滑道内壁刻满镇河碑文，那些本该朱砂填色的铭文此刻泛着血光。急速下坠时，鹧毅看见碑文缝隙里嵌着鳞片状结晶，与陶瓮中的龙蜕之血如出一辙。

    滑道尽头是片地下湖泊，水面上漂着密密麻麻的青铜人俑。这些人俑皆作跪拜状，双手高举过头顶，掌心托着的不是灯盏，而是正在跳动的血肉心脏。鹧毅的铁伞刚触及水面，最近的人俑突然转头，腐烂的面皮下露出半张青铜面具——与地宫尸傀戴的一模一样。

    "坎位三步，震宫七尺。"柳七娘的五帝钱打入水面，激起九道涟漪。青铜人俑随波纹移动，让出条蜿蜒水道。当铁伞撑开的伞面照亮穹顶时，鹧毅发现头顶倒悬着整座长安城微缩景观，一百零八坊的方位全用尸蜡标注。

    水道的尽头是九根青铜柱组成的环形祭坛。柱身浮雕的囚牛、睚眦等龙子皆作痛苦挣扎状，龙眼嵌着的夜明珠已被血垢覆盖。祭坛中央的石碑刻着"大唐镇海大将军李勣斩蛟于此"，但"李勣"二字被人用利刃剜去，填入的青铜铭文赫然是"鹧云山"。

    "祖父的名讳…"鹧毅的钢鞭扫落碑顶积灰，露出下方密麻的小楷。那些用尸毒写就的文字记载着贞观二十三年秘辛：镇海大将军豢养尸蛟逆改龙脉，被鹧云山率搬山道人镇于骊山阴墟。文末画着道血符，符脚正是鹧家铁伞的图样。

    柳七娘的油纸伞突然自行合拢，伞柄指向东南方向。那里的青铜柱后藏着条秘道，石阶上洒落的鳞片还带着新鲜血渍。鹧毅的铁伞尖刚触到秘道入口，整座祭坛突然震动，九根铜柱上的龙子雕像齐齐转头，口中喷出腥臭的黑水。

    "快走！"红绳拽着鹧毅避开黑水。那些液体触及青铜人俑，瞬间将血肉心脏腐蚀成白骨。秘道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鹧毅听见石碑方向传来陌刀劈砍的铮鸣——与地宫尸傀的攻击节奏分毫不差。

    秘道两侧的壁画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森白的骨墙。数以千计的头骨垒成卍字纹，每个眼窝里都塞着青铜算盘珠。鹧毅的钢鞭扫落几颗珠子，发现珠面刻着的"鹧"字竟在渗血，而那些血迹在骨墙上汇成父亲常用的搬山分甲术图解。

    "乾坤挪移阵。"柳七娘指尖抚过血痕，"这是用命魂绘制的阵图，每个算盘珠都代表一位鹧家先人。"她的油纸伞突然被阴风掀翻，伞面二十八宿的金线自行拆解，在虚空拼出整幅龙蜕禁地的星象图。

    前方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鹧毅的铁伞照亮洞穴深处，瞳孔骤缩——十八具青铜棺椁被碗口粗的锁链悬在半空，棺盖上镇河碑文正化作血水滴落。最中央的棺椁没有封盖，里面蜷缩着具覆满青鳞的尸骸，尾椎处延伸出的骨刺上串着九枚青铜虎符。

    "尸蛟…"鹧毅的钢鞭突然被无形之力牵引，鞭头獬豸兽首咬住最近那枚虎符。当虎符脱离骨刺的瞬间，整座洞穴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尸蛟的指爪突然抽搐，鳞片缝隙里钻出无数青铜色的尸蚕，在空中汇聚成父亲鹧麟天的面容。

    "毅儿，看龙角！"幻影发出沙哑的嘶吼。鹧毅的铁伞旋身横扫，伞面星图照亮洞穴穹顶。那里倒悬着对巨型龙角，角质层里嵌满搬山道人的法器，最显眼的是半截铁伞尖——与鹧毅手中这把断口完全吻合。

    柳七娘的红绳缠住龙角根部，绳结处的五帝钱突然迸发青光。当第十八枚铜钱亮起时，龙角表面龟裂脱落，露出内部中空的青铜柱。柱身刻满镇河密咒，每隔三尺就嵌着具道士干尸，所有尸体的右手都结着鹧家搬山印。

    "这才是真正的镇龙柱。"鹧毅的铁伞插入柱身裂缝，伞骨铜钉与密咒产生共鸣。青铜柱轰然断裂，倾泻而出的黑水里浮沉着无数青铜算盘，每个十三档算珠都刻着生辰八字。鹧毅捞起最近的算盘，横梁上"鹧麟天"三个篆字刺得他眼眶生疼。

    洞穴突然剧烈震颤，尸蛟骸骨的眼窝亮起幽蓝鬼火。十八具悬棺的锁链齐齐崩断，棺盖在坠落中粉碎，露出里面与鹧毅容貌相似的尸体。这些尸体皆作搬山道人打扮，手中握着的铁伞从锈蚀到崭新，仿佛记录着某个家族数百年的传承。

    "快用龙蜕血！"柳七娘将油纸伞抛向空中。伞面二十八宿金线垂落，结成金色牢笼困住苏醒的尸骸。鹧毅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青铜虎符上，血液触及符身的瞬间，整座洞穴的算盘珠同时飞起，在空中拼出完整的关中龙脉图。

    尸蛟骸骨突然直立，尾骨扫碎三具悬棺。鹧毅的铁伞迎上骨刺，伞面星图与龙脉图产生共鸣，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祖父鹧云山的虚影。虚影手中的铁伞刺入尸蛟眉心，真实与虚幻的伞尖在此刻重叠，将青鳞尸骸重新钉回棺椁。

    当最后一点鬼火熄灭时，青铜柱废墟中升起方玉匣。匣面浮雕的九龙锁蛟图缺了只龙爪，缺口形状正与鹧毅手中的青铜钥匙吻合。钥匙插入的瞬间，玉匣内传出机括转动的清响，七十二枚青铜针自行跳出，在虚空布成缩小版的关中七十二峪堪舆图。

    "这才是真正的斩龙局…"柳七娘的红绳缠住三枚青铜针，"当年鹧云山以身为饵，将自身命格钉入龙脉七寸。"她的油纸伞突然坠地，伞柄指向玉匣底层——那里铺着张人皮，上面刺着完整的搬山分甲术，落款处盖着鹧麟天的血手印。

    鹧毅的手刚触及人皮，整座骊山突然传来龙吟般的闷响。玉匣内的青铜针全部倒转，堪舆图上的潼关十二连城渗出鲜血，在虚空拼成父亲最后的手书：“甲子轮回将至，速往灞桥镇河碑”。

    洞穴开始坍塌。柳七娘拽着鹧毅跃入突然出现的暗河，水流裹挟他们冲进地下溶洞。当重见天光时，二人正浮在灞河支流中，岸边那尊镇河铁牛的独眼里，插着半截熟悉的铁伞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