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算珠在掌心滚出暗红血渍，鹧毅盯着珠面上自己生辰八字的篆刻，突然听见肖家辉的铜铃声从地底传来。这铃声不同往日清越，倒像是裹着层青铜锈，每响一声，暗河水面就浮出个血泡，泡影里尽是破碎的青龙寺檐角。

    "小心！"易峰突然拽住鹧毅后领，将他扯离正在玉化的青砖地面。那些地砖不知何时爬满柏木纹路，砖缝里渗出的黏液竟与柏木棺椁上的树脂同源。柳七娘残存的半截身躯突然抽搐，从腰间锦囊抖落五颗刻着星宿的青铜骰子。

    骰子在黏液上滚出卦象，鹧毅认出这是《镇河十六诀》里最凶险的"五鬼抬棺局"。他反手将铁伞插入卦眼，伞骨铜钉应声弹出，钉尾坠着的算珠突然活过来，化作八十一条青铜蚯蚓钻入地缝。地面顿时鼓起无数游走的脉络，像是皮下藏着条吞食天地的巨蟒。

    "开柏棺！"易峰突然撕开后背皮肉，脊椎上赫然嵌着把青铜密钥。他拔钥匙时带出串混着鳞片的血珠，血珠坠地竟凝成九宫格，“你祖父的尸身要醒了！”

    鹧毅的铁伞尖刚触到柏木棺盖，整条暗河突然倒卷上天。他看见水幕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青龙寺——父亲鹧麟天正将哭闹的自己按在香案上，用铁伞尖挑破心口囚牛印；祖父鹧云山在偏殿与个无头和尚对弈，每落一子，棋盘就多具青铜人俑；而襁褓中的自己，竟被母亲放入口刻满河图的青铜瓮！

    棺椁突然爆裂，柏木碎片化作漫天青蝇。鹧毅在腥风里瞥见祖父的铁甲尸身端坐棺中，铠甲缝隙里钻出无数青铜锁链，链头拴着的正是自己在水幕中见过的青铜瓮。瓮口封印的朱砂突然剥落，爬出个浑身刻满生辰八字的婴尸，那婴孩眉眼竟与自己儿时照片分毫不差。

    "这是替身瓮！"柳七娘残躯突然厉喝，她玉化的半边脸开始渗血，"你祖父用八十一个鹧家嫡脉婴孩炼成锁魂阵，就为…"话未说完，一根青铜锁链突然穿透她咽喉，将后半句话钉在淌血的算珠上。

    易峰突然抛出青铜密钥，钥匙在空中裂成九截，每截都化作游鱼钻进暗河。水面顿时浮现八十一道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升起盏青铜灯。鹧毅认出这些灯与米行地窖里的囚牛灯一模一样，灯芯跳动的幽蓝火焰里，全是他从未谋面的鹧家先祖面容。

    铁伞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向柏木棺，伞尖刺入祖父铁甲尸身心口的瞬间，鹧毅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青铜碰撞声。他低头看见胸口的囚牛印正在吞噬锁链，每吞一条，暗河里就浮出具无头尸骸。当第九条锁链没入心口时，那些尸骸突然立起，脖颈断口处伸出青铜算盘柱，在河面拼出幅巨大的河洛图。

    "乾坤倒转，囚牛归位！"易峰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青铜算盘柱上。血珠顺着算珠滚落，在河洛图上点出二十八宿方位。鹧毅的铁伞自动飞回手中，伞面星图与河洛图重叠处，赫然显出青龙寺地宫的入口方位——竟在祖父尸身端坐的柏木棺正下方！

    地面突然塌陷，鹧毅坠入个青铜浇铸的垂直甬道。壁面刻满囚牛食月的浮雕，每块鳞片都是活动的青铜算珠。他下坠时不断撞开这些算珠，珠面刻着的生辰八字竟全与自己相关——出生时辰、抓周吉时、甚至母亲难产而亡的凶时…

    坠地瞬间，铁伞自动撑开。伞骨铜钉与地面青铜砖碰撞出火星，照亮前方九级血玉台阶。每级台阶上都跪着具青铜人牲，人牲手中捧着的陶罐里，盛放的竟是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婴孩时期的罐中泡着脐带，垂髫之年封着乳牙，及冠时分存着束带血的发丝…

    台阶尽头是口青铜巨钟，钟面浮雕刻着鹧家七代镇河人的生平。鹧毅抚摸到祖父鹧云山的部分时，钟内突然传出铁链挣动声。他凑近钟上"囚牛吞月"的镂空纹饰窥视，惊见父亲鹧麟天被八十一根青铜锁链悬在钟内，心口插着的正是那柄完整的铁伞！

    "囚牛骨已成，速取镇海镜。"父亲的声音突然在钟内回荡，锁链应声断裂。鹧麟天的尸身坠落在钟底，撞响的声波震落壁顶青铜鳞片。那些鳞片在空中拼成幅星图，正指向鹧毅怀中镇海镜背面的囚牛纹。

    镜面突然灼热，鹧毅看着囚牛纹游出镜框，一口咬住铁伞尖端。伞骨顿时爬满青铜血管，伞面浮现出青龙寺地宫的构造图——三座佛塔呈品字形镇压着龙眼，地宫入口处的水井里沉着九具青铜棺，每具棺椁都刻着《镇河十六诀》的残章。

    台阶突然坍塌，鹧毅跌入血玉阶下的暗室。四十九盏人鱼膏灯照亮墙壁上的壁画，画面里唐代镇海大将军正将囚牛符按进孩童心口，那孩子模样竟与祖父鹧云山幼时画像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壁画角落——青龙寺方丈手持青铜瓮，瓮中泡着的正是自己在米行地窖见过的替身婴尸！

    暗室中央的青铜供桌上，摆着面裂成两半的镇海镜。鹧毅将自己那半面铜镜放上去时，裂缝里突然涌出柏木树脂，将铜镜粘合如新。镜面浮现的影像却令他浑身血液凝固——真正的镇海镜正被个无头僧人捧在手中，而那僧人脖颈断口处，赫然伸出根刻满生辰八字的青铜伞骨！

    供桌突然下沉，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八十一个青铜瓮，每个瓮口都探出只婴孩的手。当鹧毅的倒影触及血池时，那些小手突然抓住倒影四肢，将他往池中拖拽。铁伞自动刺入血池，伞尖挑起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青铜汁液。

    "这才是真正的龙蜕。"易峰的声音突然从池底传来。鹧毅看见他浑身裹满青铜苔藓，后背算珠伤口里不断涌出刻着河图的青铜蚯蚓，“当年你祖父活葬八十镇河人，用他们的怨气炼成锁龙钉…”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浪头里立着具身缠铁链的青铜尸。尸身心口插着根柏木桩，桩上刻着的正是《镇河十六诀》最后一页。鹧毅的铁伞刚触到柏木桩，整座地宫突然响起梵唱，那无头僧人竟持着镇海镜从壁画中走出，断颈处的青铜伞骨直刺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供桌上的铜镜突然映出父亲鹧麟天的身影。镜中父亲挥动铁伞架住致命一击，伞骨与青铜伞骨碰撞出鬼火般的青芒。鹧毅趁机挑飞柏木桩，桩底竟连着条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具泡在血池底部的玉棺——棺中女子面容，竟与自己失踪多年的母亲一模一样！

    "娘？"鹧毅的嘶吼震落壁顶青铜鳞片。玉棺中的女子突然睁眼，瞳孔里游动着八十一条青铜小鱼。她抬手穿透棺盖，指尖点在鹧毅眉心，一段被封印的记忆轰然炸开——

    二十年前的中元夜，母亲抱着他跳入灞河。水下沉着八十具青铜棺，每具棺中都伸出青铜锁链缠住婴孩。父亲鹧麟天在岸上挥动铁伞，伞尖挑破九星连珠的倒影，将最亮的那颗星辰钉入他心口。祖父鹧云山在青龙寺顶敲响囚牛钟，钟声里所有青铜棺椁同时开启，放出历代镇河人的生魂…

    血池突然凝固成青铜块，鹧毅被困在玉棺前动弹不得。无头僧人的青铜伞骨已刺破他后心皮肤，伞尖上的生辰八字正与心口囚牛印共鸣。危急关头，暗室突然涌入滔天河水，肖家辉的铜铃声响彻地宫——那铃铛竟是用八十一个镇河人的头盖骨熔铸而成！

    铃声震碎青铜伞骨，鹧毅趁机将铁伞刺入玉棺。母亲尸身突然化作流光没入镇海镜，镜面浮现出青龙寺最大的秘密：三座佛塔下各镇着具唐代金身，而金身内部，赫然封存着鹧家三代镇河人的本命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