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哥的脸，在刹那间就黑得如同锅底。

    他那双盘着核桃的手猛地一紧，眼神里的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死死地钉在林默身上。

    他设这个局，算计了人心，算计了贪婪，却怎么也没算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程咬金，而且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用化学药水做旧，是他这批“高仿”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法门，也是最大的破绽！

    但他毕竟是在刀口上舔血多年的老江湖，心里的惊涛骇浪没有丝毫表现在脸上。

    仅仅一秒钟的错愕之后，他便勃然大怒，指着林默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程哥的声音如同炸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力，“我看你小子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古玩城里哪个不长眼的，看我程某人赚钱眼红了，派你这个小瘪三来捣乱？”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一步，凶神恶煞地围向林默，那架势，仿佛只要程哥一声令下，就会把林默当场撕碎。

    瘦猴也跟着叫嚣起来：“小子，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污蔑程哥，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今天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面对这几乎要吃人的阵仗，林默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根本懒得跟程哥废话。

    跟一个存心做局骗人的人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他要做的，不是说服程哥，而是点醒那些还沉浸在发财梦里的“肥羊”。

    他直接转过身，面向那些同样被他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的赌客，朗声说道：

    “各位，你们都是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的，应该知道，古瓷做旧，方法有千百种。什么土埋、烟熏、茶水煮，都是为了模仿那层岁月的包浆。”

    他的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信服力，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但是，这些方法都太慢，太费事。对真正想做局骗钱的人来说，最省事、最快的方法，就是用高浓度的化学药水浸泡，强行腐蚀瓷器表面，做出以假乱真的‘土沁’和‘蛤蜊光’。”

    林默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赌客，特别是那几个刚才赢了钱，正把“宝贝”抱在怀里的人。

    “可是，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清洗，用什么香料掩盖，这种化学药剂都会有残留，会渗进胎土里。不信的话，大家可以闻闻自己刚刚赢来的那些‘宝贝’，是不是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就像是……家里的醋放坏了的那种味道？”

    这番话，说得极其直白，通俗易懂。

    人群中立刻起了骚动。

    一个刚才花了一万块，侥幸赢回两万的中年男人，将信将疑地把他刚到手的那个“宋代钧瓷碗”凑到了鼻子底下。

    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即脸色一变，又用力吸了两下。

    “咦？你别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怪味儿……”他小声嘀咕道，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了一半，“我刚才还以为是谁打翻了醋瓶子，没在意……”

    他这一开口，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其他几个赢了钱的人，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把手里的瓷器凑到鼻子前闻了起来。

    “我这个也有！酸溜溜的，有点冲鼻子！”

    “我的也是！这……这是怎么回事？”

    恐慌和怀疑，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程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厉声喝道：“都他妈别听他放屁！瓷器埋在土里上千年，有点土腥味不是很正常吗？什么酸味，都是这小子在妖言惑众！”

    然而，他的呵斥已经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林默根本不给他继续狡辩的机会，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赌桌上一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碗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嘈杂的巷子里响起，那声音又高又亮，余音袅袅。

    林默的声音紧随其后，如同法官在宣判。

    “各位再听听这个声音。”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新胎和老胎，敲起来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老胎，因为在地下埋藏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经历了无数次热胀冷缩，胎土的内部结构早就变得疏松了，所以敲击起来，声音是沉闷的，厚重的，行话叫‘声音发木’，听起来是‘噗噗’的。”

    他说着，又弹了一下那个碗。

    “叮——”

    “而你们听听这个声音，”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脆又亮，跟我们平时吃饭用的新碗有什么区别？这说明什么？说明它的胎土结构非常紧密，烧制出来的时间非常短！这就是典型的新胎！用这种新烧出来的碗，泡上化学药水做旧，再编个故事，就能从各位的口袋里，把几万、几十万的真金白银给骗走！”

    他的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有理论，又有现场演示。

    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此刻也听得入了神，而那些真正下了注，尤其是输了钱的赌客，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几个自诩懂点行的老油条，更是坐不住了。

    他们立刻拿起自己身边或者刚刚输掉的瓷器，学着林默的样子，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敲击起来。

    “叮……”

    “叮叮……”

    清脆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响起，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个敲击的人，在听到那清亮声音的瞬间，脸色都“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不是傻子。

    林默说得太明白了，这种简单的物理常识，根本做不了假！

    酸味可以解释成土腥味，但这种新胎才有的清脆声音，又要怎么解释？

    一个输了五万块的男人，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个碗，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另一个刚刚还在为赢了一万块而沾沾自喜的赌客，此刻看着手里的“宝贝”，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仿佛捧着的不是什么宋代钧瓷，而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骗局，被当众揭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