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王胖子就要在借据上按下血手印，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不急不缓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林默知道，不能再等了。

    这头养肥的猪，马上就要被开膛破肚，而他，必须在屠刀落下之前，抢下这块最肥的肉。

    他挤到赌桌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胖子那因为激动和疯狂而不断颤抖的肩膀。

    王胖子正沉浸在即将一夜暴富的幻想中，被人打断，顿时怒火中烧，猛地回头就要破口大骂：“你他妈谁啊！别耽误老子……”

    骂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一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以及一双清澈得有些可怕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没有狂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他燃烧的理智上。

    “信我，就别再下注了。”

    林默的声音很低，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王胖子的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双眼睛，王胖子心里那股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狂躁和贪念，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他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默没有再多做解释，也没有再看王胖子一眼。他松开手，径直走到了赌桌前，目光扫过那个一脸戏谑的荷官，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太师椅上的程哥身上。

    “我也想玩一把。”林默的声音不大，但在王胖子安静下来后，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王胖子身上，转移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身上。

    程哥半阖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上下打量了林默一番。

    一身洗得发白的廉价休闲服，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全身上下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三百块钱。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

    程哥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重新靠回椅背，懒洋洋地开口：“想玩？行啊。懂不懂这里的规矩？最低押注十万，你有钱吗？”

    他身边的瘦猴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用一种驱赶苍蝇的语气说道：“小子，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是程哥的场子，不是你这种穷光蛋该来的地方！别在这儿耽误大家发财的时间，赶紧滚蛋！”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一阵哄笑，看林默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十万块，就想玩程哥的局？真是笑死人了！”

    “我看他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吧！”

    面对周围的嘲讽和瘦猴的驱赶，林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程哥，淡淡地说道：“钱不是问题。不过在下注之前，我能先看看彩头吗？”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毕竟，得知道自己赢了能拿走什么好东西，才有动力，不是吗？”

    “哈！”

    程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行，我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他冲着摆放彩头的架子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傲慢：“去吧，看仔细点！那可是元青花，真正的宝贝！你这种人，这辈子可能也就见这么一次了，别说摸，能让你看一眼都是天大的福分！”

    “多谢程哥。”

    林默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刻过去，反而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既然是赌局，总得公平。我能不能自己挑一件东西，来跟程哥你这件元青花对赌？”

    程哥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林默说道，“我出东西，你也出东西，咱们请个公证人，当场鉴定真伪，估个价。谁的东西真，谁的东西价值高，谁就赢。输的人，不但东西归对方，还得赔上双倍的差价。程哥，你敢不敢玩？”

    这番话一出，连程哥都愣住了。

    这小子不是来赌钱的，是来踢馆的！

    瘦猴当场就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程哥对赌？你拿得出什么宝贝来？”

    林默笑了笑，不理会他，只是盯着程哥：“怎么，程哥，不敢了？怕你这元青花，是假的？”

    “放屁！”程哥被他一激，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横肉都在颤抖，“老子的东西会有假？笑话！好！小子，我今天就陪你玩玩！我倒要看看，你个穷酸小子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好。”林默点了点头，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个摆放着最终大奖的架子。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他们都想看看，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架子上，那件据说是元青花的缠枝牡丹纹梅瓶，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宝光，器型饱满，青花发色深沉，看上去确实气度不凡。

    然而，林默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欣赏它的器型和纹饰。

    他没有上手。

    在距离梅瓶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弯下腰，将脸凑近了瓶口，鼻子微微翕动，像是小狗闻食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整个场子一片死寂，只剩下林默那清晰可闻的吸气声。

    这是在干什么？鉴定古董用闻的？

    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子是疯了。

    程哥脸上的冷笑更浓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穷小子没见过世面，想闻闻“宝气”罢了。

    然而下一秒，林默直起了身子。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错愕的人群，再次精准地锁定了程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却又无比刺眼的笑容。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巷子里轰然炸响。

    “程哥，你这局做得不错，可惜……”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这瓶子上的化学药水味，太冲了点。”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议论声！

    “什么？他说瓶子是假的？”

    “化学药水味？什么意思？”

    “这小子是疯了吧！敢当众说程哥的东西是假的，他不要命了？”

    程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眼神里迸发出骇人的凶光。瘦猴和那几个壮汉，脸色也全都变了，死死地盯着林默，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刚刚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的王胖子，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林默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在这一刻，这条昏暗的巷子里，所有的光，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个身形单薄、语出惊人的年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