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山拽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把铁钳。他猫着腰，不走直线，专往人多摊子密的缝隙里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跟紧了！别回头！”

    “三叔，你慢点，我省得！”我被他拖得一个趔趄，脚下差点绊到个卖核桃的小板凳。

    混乱中，沈观山猛地一勒我，侧头递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这是我们演练过无数次的套路。

    那个坏了我们好事的瘦猴男人，正被几个看热闹的围着，似乎在解释着什么。他大概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干脆，连“传家宝”都不要了，直接开溜。

    我深吸一口气，算准了角度和身位，脚下故意一滑，整个人“哎哟”一声，不偏不倚地朝着瘦猴的方向摔了过去。

    “小心！”有人喊了一声。

    瘦猴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侧身伸手想扶我一把。

    就是现在！

    在两人身体接触的一刹那，我看似慌乱地在他腰间撑了一下，右手食指和中指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闪电般一勾一挑。一个硬邦邦的皮夹子已经顺到了我的袖口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一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脚滑了。”我立刻站稳，冲他点头哈腰地道歉，脸上堆满了憨厚的惊慌。

    瘦猴那双贼亮的眼睛在我脸上一扫，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没事。”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便不再看我。

    “走了！”沈观山低喝一声，拉着我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另一条巷子。

    七拐八绕之后，胖子的叫骂声终于被彻底甩在了身后。我们俩躲在一个堆满破烂的死胡同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三叔，怎么样？我这手艺没退步吧？”我得意地从袖子里摸出那个黑色的皮夹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孙子估计这会儿还在跟人吹牛呢，压根不知道自己裤腰都松了。”

    沈观山靠着墙，缓了口气，抬手就给了我后脑勺一巴掌，不过没用力。

    “臭小子，就知道逞能！今天要不是你三叔我腿脚还利索，非让人堵在里头不可！”他嘴上骂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嘿嘿，那不是有惊无险嘛。”我把钱包递给他，“看看，今天没白忙活，这孙子看着穷酸，钱包倒挺鼓。”

    可就在钱包离手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刚才摸钱包的时候，指尖似乎还碰到了一个东西，冰凉梆硬，还带着棱角，硌得我手心都有些发疼。

    我下意识地往自己裤子口袋里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物。

    “三叔，等等，”我皱起了眉，“我好像……还顺了个别的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沈观山正准备打开钱包，闻言停下了动作，警惕地看着我，“你小子手脚不干净，没摸到什么不该摸的玩意儿吧？”

    我把那东西掏了出来，摊在手心。

    那是一块玉璧，只有巴掌大小，玉质看着并不通透，反而呈现出一种灰白色，像是浸了水的骨头。入手的感觉极为奇特，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

    玉璧的正面，雕着一张诡异的人脸。那张脸的五官模糊不清，嘴角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久了，竟让人心里直发毛。

    “就这个，”我把玉璧递过去，“刚才跟钱包挨着，我一勾手就一起带出来了。你看这脸，笑得真瘆人。”

    沈观山接过玉璧，脸上的那点轻松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看了一眼，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别说话！”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钱包，看也不看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攥着那块玉璧，沉声道，“先回去！”

    我们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楼道里永远飘着一股公共厕所和剩菜混合的酸馊味。

    沈观山一进门就反锁了房门，连灯都顾不上开，直接拉开窗帘，让外面昏黄的路灯光照进来。

    他把那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扔在床上，里面的钞票散落出来，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块人面纹玉璧给吸走了。

    “三叔，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看着邪门歪道的，不会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吧？”我凑过去小声问。

    “别吵，让三叔好好看看。”沈观山的声音有些发干，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打开来，是一个老式的牛角放大镜。

    我三叔外号“过山眼”，在洛安这地界，靠的就是这双眼睛吃饭。

    他举着放大镜，凑在玉璧前，借着窗外那点微光，翻来覆去地看。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里念念有词，全是些我听不懂的行话。

    “这沁色……是土沁，不对，是血沁……这刀工，是汉八刀的路子，可这神韵又不像……”

    我不敢出声，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看了足足有十分钟，沈观山突然“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把我吓了一大跳。

    “小川！小川！你过来！”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压着嗓子喊我，声音都在发抖。

    “怎么了三叔？一惊一乍的，”我赶紧跑过去，“看出什么来了？是假的？”

    “假个屁！”沈观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里冒着骇人的精光，“咱们这次，恐怕是摸到龙屁股了！”

    “龙屁股？”我一愣，“什么意思？”

    “拿着！”他把手里的牛角放大镜塞给我，指着玉璧的背面，“自己看！看这背面！”

    我接过放大镜，有些莫名其妙：“背面？不就是块光板吗？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啊。”

    “用这个看！眼睛凑近点！”沈观山催促道，“你小子眼神不是尖吗？给三叔我仔细看！”

    我将信将疑地把放大镜凑到玉璧背面，然后把眼睛贴了上去。

    只看了一眼，我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光滑如镜的玉璧背面，在放大镜下，竟然浮现出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线条。那些线条细如发丝，纵横交错，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标注着一个个我看不懂的符号。

    这哪里是光板，这分明是一幅微缩到了极致的地图！

    “这……这是地图？”我失声叫了出来，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大了，“怎么刻上去的？比头发丝还细！这是什么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