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接触，短暂得如同蜻蜓点水。

    但在沈星若的脑海里，却清晰地炸开了傅凌川内心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风暴。

    “她的眼神，她的气场，甚至她对镜头的理解……都和楚瑶如出一辙。可这太荒谬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楚瑶的死对她刺激太大了，让她开始刻意模仿？不对，模仿演不出灵魂……今天那场戏，那种对角色灵魂的精准捕捉，是模仿不出来的……”

    他的理智正在与他那属于艺术鉴赏家的敏锐直觉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巧合，是沈星若这个女人心机深沉的表演。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却又在疯狂地叫嚣着某种惊人的、超越常理的可能性。

    这种内心的混乱，清晰地投射到了现实之中。

    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两人之间的氛围第一次变得不再只有纯粹的厌恶和冰冷。一种紧张的、探究的，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拉扯，在沉默的空气中悄然滋生。

    沈星若没有给他答案。

    她只是收回了手，坐进驾驶座，在关上车门前，隔着半开的车窗，投给傅凌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平静、深邃，仿佛藏着他渴望探寻的一切秘密，却又遥不可及。

    白色的玛莎拉蒂发出一声低鸣，流畅地滑出车位，很快便消失在了停车场的出口。

    傅凌川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他抬起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一触即逝的冰凉。他的心，乱如麻。

    ……

    几天后，沈星若前往《囚城》剧组定妆。

    车上，新来的助理甜杏正紧张地核对着今天的日程安排。

    “若姐，我们九点半到剧组，先去见陈导，然后十点开始定妆，服装组的老师说您的戏服已经准备好了。下午……下午可能要拍几张定妆照。”

    “嗯，知道了。”沈星若闭着眼睛靠在后座，淡淡地应了一声。

    甜杏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星若。

    她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性格有些怯懦，但心地善良。在原主身边当助理的这半年，她没少受气，常常因为原主无理取闹的要求和迁怒而偷偷掉眼泪。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留了下来，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自从若姐在浴室割腕被救回来之后，甜杏就一直觉得她变了。

    变得很陌生。

    不爱发脾气了，不再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甚至把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好深，好平静，有时候看得甜杏心里发毛，让她有些害怕。

    但……又觉得现在的若姐好像更厉害了。

    尤其是在她听赵莉姐的助理说，若姐竟然拿下了陈志明导演新电影的角色后，那种害怕就变成了一种敬畏。

    “若姐，”甜杏鼓起勇气，小声问道，“那个……试镜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紧张啊？我听说陈导他……他特别凶。”

    沈星若睁开眼，看着后视镜里小姑娘那张担忧的脸，嘴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还好，陈导只是对专业要求比较高，人不坏。”

    “那……那傅先生他……他也在吗？”甜杏问得更小声了，她可是知道以前若姐有多怕傅先生。

    “在。”

    “啊？”甜杏吓了一跳，“那他……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沈星若的语气很平淡，“他只是个投资人，试镜是导演的事。”

    看着沈星若云淡风轻的样子，甜杏心里的敬畏又多了几分。现在的若姐，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抵达剧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陈志明导演见到沈星若，态度十分和善，还拉着她聊了很久关于苏晚晴这个角色的理解。

    直到进入服装间，麻烦才找上门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惊呼，一杯滚烫的咖啡不偏不倚地，尽数泼在了沈星若即将要穿的那件墨绿色旗袍上。

    那是一件专门为定妆定制的戏服，真丝材质，做工精良，胸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暗纹，是苏晚晴这个角色最重要的一套造型。现在，那片深色的咖啡渍在墨绿色的布料上迅速晕开，显得格外刺眼。

    “甜杏，快，快拿纸巾！”服装组的老师急得大喊。

    甜杏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急得眼圈都红了：“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这衣服是定妆要穿的啊！”

    泼咖啡的女人叫李菲，是剧组里一个女配角，据说家里有点背景。她手里举着空了的咖啡杯，脸上挂着夸张的歉意，嘴里却说着倒打一耙的话。

    “哎呀，沈小姐，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我端着咖啡走得好好的，你突然就撞了上来，你看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甜杏一听这话，气得小脸通红，也顾不上害怕了，冲着她就喊：“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我跟若姐站在这里根本就没动！”

    “小妹妹，话可不能乱说啊。”李菲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谁撞谁了？再说了，我跟沈小姐道歉了呀，是她自己没站稳，这能怪我吗？”

    “你！”甜杏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故意的！这衣服马上就要用了，你现在把它弄脏了，你安的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啊？”李菲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谁不知道沈小姐现在是红人啊，连陈导都要为你加戏，我哪敢得罪你啊？我就是个小配角，不像人家，有本事让投资人都另眼相看。”

    她这话意有所指，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工作人员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看向沈星若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微妙。

    “你血口喷人！”甜杏急得快哭了，还想跟她理论。

    “甜杏。”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星若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件被毁掉的旗袍。直到此刻，她才缓缓抬起眼，拉住了情绪激动的甜杏。

    “若姐！”甜杏委屈地看着她，“她欺负人！她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沈星若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李菲，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看得李菲心里莫名一突。

    “你……你看我干什么？”李菲梗着脖子，强撑着气势，“我可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想讹我，门儿都没有！”

    “是吗？”沈星若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她松开甜杏，走到那件旗袍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片湿透的布料。

    然后，她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快急疯了的服装组组长，问道：“王姐，这件衣服，是只有一件吗？”

    服装组长一脸为难：“是啊沈小姐，这是手工定制的，就这一件，本来是打算今天定妆拍海报用的，现在这样……下午的拍摄肯定要耽误了，我……我这就去跟陈导汇报！”

    “不用。”沈星若拦住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姐，麻烦你，现在立刻帮我找一件最普通的、纯白色的旗袍过来，任何装饰都不要。”

    “啊？白色的？”服装组长愣住了，“可是……可是剧本里苏晚晴的设定，她从不穿白色啊，她觉得白色不吉利……”

    “就拿白色的。”沈星若打断了她，“另外，再帮我准备一把剪刀，还有一瓶红色的墨水。”

    “剪刀？红墨水？”服装组长更懵了，“沈小姐，您……您要这些做什么？”

    周围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沈星若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