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宸再次回到别墅时，现场已经被后续赶来的警力完全控制。

    苏亦阳正带着刑事鉴定科的人员，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在灯火通明的负一楼进行紧张的勘查。别墅内外，闪烁的警灯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看到顾宸从车上下来，苏亦阳立刻走了过来，他摘下口罩，脸色异常凝重。

    “宸哥。”

    “情况怎么样？”顾宸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简直……太可怕了。”苏亦阳指了指负一楼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各种被市场淘汰但依旧价格不菲的代孕、取卵、试管仪器应有尽有。这里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屠宰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初步统计了一下，这些女人，从十几岁到五十多岁的都有，无一幸免。根据现场那个被抓的医生的初步交代，不能生的就被困在这里当‘血包’，随时给那些孕妇备用。能生的……就全部被强制手术，变成了他们的代孕工具。”

    顾宸听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苏小妹双眼红肿地从2号别墅的方向向他跑来。

    “老大……”苏小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悲痛和哭腔，“6叔……6叔他……”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顾宸的心脏，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苏小妹的肩膀，双目赤红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6叔……6叔为了掩护我们……在2号别墅……中枪牺牲了……”苏小妹再也忍不住，靠在顾宸的胳膊上，失声痛哭起来。

    顾宸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他猛地推开苏小妹，像是疯了一样，踉踉跄跄地跑到停在院子里的一辆救护车旁。

    他颤抖着手，伸向那盖在担架上的白布，动作迟缓得仿佛有千斤重。

    终于，他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是6叔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已经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安详。

    顾宸再也控制不住，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皱一下眉头的铁血汉子，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了野兽受伤般的悲鸣。

    所有在场的警员都默默地转过身，低下头，许多人都在悄悄地抹着眼泪。

    ……

    市中心医院。

    江漓从昏睡中醒来，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她动了动身体，感觉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样酸痛。

    脑海中，一些破碎而又火热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一闪而过，让她脸颊瞬间一热。

    她猛地转过头，看到陈语嫣正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我……这是在哪？”江漓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在医院，你没事了。”陈语嫣立刻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你被陈贺下了药，顾宸把你送来的。”

    江漓接过水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心中一片混乱。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回想在车上发生的那些失控的事情。

    她沉默了片刻，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抬头问道：“案子……怎么样了？”

    陈语嫣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她缓缓说道：“那是一个非法的代孕黑机构，规模很大。陈贺和他手下所有的人，除了几个负隅顽抗被击毙的，全都抓住了。我们……解救了二十多名被囚禁的女性。”

    说到这里，陈语嫣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江漓的眼睛。

    “但是……江漓，你要有心理准备……6叔……6叔牺牲了。”

    “什么？！”

    江漓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陈语嫣，眼睛一点点瞪大，血色从脸上迅速褪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不信！6叔怎么会……我要回警局！”

    “江漓你冷静点！你身体还没好！”陈语嫣急忙按住她。

    但江漓力气大得惊人，执拗地要下床。

    陈语嫣知道拗不过她，在和医生紧急确认了她身体除了脱力外已无大碍后，只能叹了口气，找来衣服给她换上，开车带她回去。

    回到灯火通明的警局，气氛却异常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悲伤。

    江漓一走进专案组办公室，就看到了站在白板前，背影萧索的顾宸。他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顾宸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到是江漓时，眼中瞬间燃起了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几步冲到江漓面前，抬手就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道：“江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么离谱的错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身为法医，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为了一个案子，连命都不要了吗？你知不知道6叔……”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痛苦。

    江漓低着头，任由他骂着，一言不发。

    她惨白的嘴唇紧紧抿着，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太冲动，太想知道真相，结果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顾宸发泄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满是疲惫不堪的神色。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对一旁的陈语嫣说：“走，去审讯室，该让那个杂碎开口了。”

    ……

    审讯室内，强光灯刺眼。

    陈贺被牢牢地铐在椅子上，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得意，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