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烦躁在他心中升腾，他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那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次意外，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像是被夜风吹散。

    “好，我知道了。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说完，他率先转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回了包厢，留下江漓一个人在露台上，被晚风吹得浑身发冷。

    回到包厢，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

    呱哥和苏小妹他们看看面无表情的顾宸，又看看低着头走回座位的江漓，两人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便知趣地没有多问。

    刚刚还热闹的饭局，在一种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回家的路上，陈语嫣开着车，江漓坐在副驾驶，两人一路无言。

    车内的沉默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重。

    就在快到江漓家楼下时，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你跟顾宸，谈崩了？”

    江漓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谈不谈的，本来就没什么事。”

    陈语嫣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一针见血地指出：“江漓，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你看着顾宸的眼神，可不像‘没什么事’的样子。”

    江漓的伪装在好友面前瞬间崩塌。

    她沉默了。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理智告诉她，她和顾宸之间不应该有工作之外的任何纠葛，尤其是在经历了6叔的事情之后。

    但情感上，那一晚车内的疯狂，顾宸身上滚烫的温度，他失控的吻，以及他此刻冰冷的疏离，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心里，一碰就疼。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语嫣，我现在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绿灯亮起，陈语嫣重新发动车子，将车平稳地停在江漓家楼下。

    她熄了火，拍了拍江漓的手背。

    “那就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案子结束了，给自己放个假。”

    第二天，顾宸向局里申请了休假。

    整个专案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所有人都回归了各自的岗位。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轨，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6叔的位置永远地空了出来，专案组办公室里再也听不到他那句标志性的口头禅“666”了。

    江漓也休了假。

    她没有像陈语嫣建议的那样出去旅游散心，而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看电影，试图用这种方式填满自己的时间和大脑，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然而，越是刻意忘记，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顾宸愤怒的责骂，6叔的殉职，以及两人在车内失控的纠缠，像一部无法关掉的幻灯片，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

    一周后，她接到了陈语嫣的电话。

    “别整天闷在家里发霉了，出来活动活动，去射击馆，把心里的郁结都打出去。”陈语嫣在电话里的声音干脆利落。

    江漓想了想，答应了。

    在射击馆里，她戴上厚重的护目镜和耳罩，举起冰冷的手枪，对着远处的靶心，一枪接一枪地射击。

    “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膜发麻，呛人的硝烟味钻进鼻腔，让她有些咳嗽，但每一次子弹出膛带来的巨大后坐力，都让她感觉心里的压力似乎也随之宣泄出去了一点。

    她一口气打完了整整一个弹夹，放下枪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打得不错，快赶上专业水平了。”

    一个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漓猛地回头，竟然是顾宸。他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射击服，身形挺拔，显然也是来这里发泄的。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还是陈语嫣打破了沉默，她从旁边的休息区走过来，耸了耸肩。

    “我把他叫来的。我觉得你们两个需要好好谈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躲着，跟演八点档苦情剧一样。”

    顾宸没有理会陈语嫣的调侃，他走到江漓旁边的射击位，拿起一把枪，熟练地上膛，却没有立刻射击，只是用枪口对着远处的靶子。

    “江漓，”他没有看她，声音很低，“那天是我冲动了，我不该那么对你发火。6叔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江漓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你有权利对我发火。如果我能更谨慎，也许……”

    “没有也许。”顾宸冷声打断了她，“我们是警察，从穿上这身警服的第一天起，就该有这个觉悟。逃避和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说完，猛地举起枪，对着靶心“砰砰砰”连开三枪，三发子弹几乎都打在了同一个弹孔上，显示出极高的水准和极不平静的内心。

    他放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他终于转过头，目光如炬，认真地看着江漓。

    “至于……车上的事。”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承认，我没把你当成一次意外。”

    江漓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但是，”他继续说道，“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觉得做同事更好，那就做同事。”

    他的话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进了江漓原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

    市局重案支队专案组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6叔的办公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桌角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是苏小妹前几天刚换上的。但那张空着的椅子，却像一个沉默的黑洞，无声地吞噬着办公室里所有试图升起的轻松气息。

    “嘿，小妹，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