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漓。”顾宸看向一直沉默的法医，“你再辛苦一下，把我们从现场带回来的所有物证，特别是那颗红色粘土和金属微刺，跟这三个人的职业、生活习惯做关联性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直接指向某个人的物理证据。”

    “好。”江漓言简意赅。

    任务分配完毕，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齿轮，立刻行动起来。办公室里压抑的沉默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电话声、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声，恢复了紧张而有序的忙碌。

    夜色更深了。

    法医实验室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江漓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的目镜，试图从那根神秘的金属微刺上找到更多的线索。它的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刻痕，材质也非同寻常，这让她陷入了沉思。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热咖啡的香气飘了进来。

    顾宸端着一个马克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杯子轻轻放在她的实验台旁，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她。

    “别太累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江漓的肩膀微微一动，缓缓抬起头。灯光下，她清冷的脸庞显得有些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她看着顾宸，这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避开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片刻，空气中那层看不见却始终存在的坚冰，似乎因为这杯咖啡的热气，而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你也是。”

    她轻声说了一句。

    这简单的三个字，是两人自案发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非工作性的交流。

    顾宸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应，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江漓看着那杯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传来。她端起杯子，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心中泛起一丝久违的涟漪。

    几秒钟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压了下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案子上。

    她的目光扫过实验台上所有物证的分析报告：被精心布置得如同舞台剧的现场、被注射了镇静剂后转移的尸体、外科手术般精准的摘心手法、充满诡异仪式感的过程……以及现在，这三个都有着强烈杀人动机的嫌疑人。

    所有的线索在她的脑海里迅速串联、重组，形成了一条清晰而完整的逻辑链。

    一个结论，无比坚定地浮现在她的心中。

    她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顾宸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顾队，”江漓的语气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充满了法医的专业与笃定，“我可以再次确认，这绝对是一起经过长时间精心策划的、将受害者作为核心‘道具’的仪式性谋杀。凶手在他自己的地方完成了他所谓的‘作品’之后，才将整个现场布置在了那个公园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顾宸沉稳的回应。

    “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江漓那通充满笃定的电话，像是为高速运转的调查机器校准了最后的航向。

    顾宸放下电话，目光再次投向白板上那三个名字。仪式性谋杀，转移尸体，第一案发现场另有他处。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心思缜密、计划周详、且拥有某种极端精神寄托的凶手。

    “出发！”他拿起外套，对着已经整装待发的苏亦阳和苏小妹点了点头。

    ……

    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城市的薄雾，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了老城区一栋废弃的厂房外。苏小妹带着一名年轻警员下了车，抬头看着眼前这栋充满后工业时代气息的建筑。

    这里就是张扬的画室。

    巨大的铁门上被泼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杂乱无章，却又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宣言。

    “咚、咚、咚。”

    苏小妹敲响了铁门，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等了将近一分钟，门内才传来一阵不耐烦的拖沓脚步声，随即，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

    一个男人探出头来。

    他一头乱发纠结得像鸟窝，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沾满各色颜料的工装裤，眼神里充满了创作被打扰后的烦躁和一丝神经质的审视。他就是张扬。

    “谁啊？”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宿醉后的疲惫。

    苏小妹亮出自己的证件：“警察，例行询问。”

    张扬的目光在警官证上停留了两秒，非但没有一丝普通人该有的紧张，反而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呵，条子也懂艺术了？”

    他嘟囔着，侧过身，将门完全拉开，用一个“请便”的姿势让他们进去。

    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松节油、丙烯颜料、酒精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画室的混乱气息。

    画室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但也混乱得多。高大的空间里堆满了画布、画架、揉成一团的画纸和各种空酒瓶。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溅满了色彩斑斓的颜料。

    墙上挂满了张扬的作品，风格无一例外都极其阴郁、压抑，色彩浓烈得仿佛要从画布上滴下来。

    苏小妹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画作，心头猛地一沉。

    有好几幅最显眼的作品，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尽管面容被刻意扭曲、模糊，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林薇。

    画中的林薇，姿态或扭曲挣扎，或破碎沉沦，被禁锢在各种光怪陆离的背景中。而最让苏小妹感到脊背发凉的，是正中央那副尚未完成的巨大油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面容酷似林薇，但她的胸口被整个剖开，里面没有心脏，而是被塞满了无数朵正在腐烂的黑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