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惊人的反转，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调查的矛头，瞬间从因爱生恨、行为偏激的艺术家张扬，急转直下，指向了那个为了摆脱情人勒索而极有可能痛下杀手的富商——赵哲。

    顾宸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了一阵棘手。

    张扬的直接杀人嫌疑在很大程度上被洗脱了，但他伪造不在场证明、并且对案件关键信息知情不报的行为，依然让他充满了疑点。

    更重要的是，那个神秘的匿名邮件发送者，就像一个隐藏在深水之下的幽灵。他精准地掌握了所有人的动向和心理，他将张扬引向赵哲的公司，又将警方的视线引向赵哲……

    他，究竟是谁？

    这盘棋，非但没有因为打开一个突破口而变得清晰，反而因为这个新角色的入局，让迷雾变得更加浓重。顾宸的目光从张扬身上移开，望向画室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赵哲的办公室，占据了市中心地标性写字楼的整个顶层。

    没有夸张的炫富装饰，只有冷静到极致的黑白灰和原木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繁华尽收眼底。站在这里，会让人产生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

    当顾宸和苏小妹表明身份和来意时，这个正站在窗边俯瞰城市的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慌乱。

    “警察？”赵哲转过身，他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沉稳而锐利。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走到吧台，为他们倒了两杯温水。那从容不迫的态度，仿佛他们不是来调查命案的警察，而是预约前来拜访的商业伙伴。

    “请坐。”

    “赵先生，我们今天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林薇女士的情况。”顾宸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

    “唉，”赵哲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伤感，“林薇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太遗憾了。一个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他坦然地迎上顾宸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跟她的关系，我承认，是我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我太太身体不好，常年需要静养，我在情感上，确实……走了一段弯路。”

    他的坦白，让苏小妹都感到有些意外。他承认得太快，太轻松，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们收到线索，林薇生前，曾用一份孕检报告向你索要一笔巨款，有这件事吗？”顾宸将话题直接切入核心。

    一瞬间，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赵哲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他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收缩了一下，虽然稍纵即逝，但没有逃过顾宸和陈语嫣通过微型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监控。

    他沉默了几秒钟，将咖啡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然后，他抬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这个动作让他身上那股商界精英的冷静和理智，再次占据了上风。

    “警官，你说的这件事，不完全对。”他矢口否认。

    “哦？”

    “林薇，她的确说过自己怀孕了。”赵哲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和无奈，“但那只是一个谎言，一个她为了从我这里索要更多钱财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看着顾宸，似乎想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诚恳：“我不是傻子。在她说这件事的第二天，我就带她去了我一个朋友开的私人医院，做了最全面的检查。结果显示，她根本没有怀孕。你们说的那份孕检报告，如果真的存在，那也一定是她伪造的。”

    他靠在真皮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

    “不瞒你们说，我早就受够她了。她越来越贪得无厌，野心也越来越大，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家庭和事业。我正准备找个机会，给她一笔钱，跟她彻底断绝关系。”

    他摊了摊手，逻辑清晰地反问：“你们想想，我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怀孕’，而去杀人呢？这对我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他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

    “那么，案发当晚，也就是前天晚上七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哪里？”顾宸继续问道。

    “那个时间，”赵哲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正在‘云顶会所’，和几位从欧洲来的商业伙伴，洽谈一个关于新能源的跨国项目。我们的晚宴从七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二点多才结束。”

    “有人能证明吗？”

    “当然。”赵哲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当晚在场的，除了对方公司的核心团队，还有我们公司的好几位高管，以及会所的服务人员，加起来至少有几十人可以为我作证。如果你们需要，我现在就可以让我的秘书，把当晚所有与会人员的名单和联系方式提供给你们，方便你们随时核实。”

    他表现得太过坦荡，太过无辜，逻辑清晰，滴水不漏。

    顾宸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堵被精心打磨过的、光滑而坚硬的墙。这个对手，远比那个情绪外露、一点就炸的张扬，要难对付一百倍。

    赵哲的冷静和从容，也与陈语嫣之前侧写的那个沉浸在幻想中的、充满仪式感的偏执凶手形象，格格不入。

    难道，方向又错了？

    就在办公室里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时，法医中心里，江漓正对着显微镜，眉头紧锁。

    解剖室外，隐约传来两个年轻法医的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顾队亲自去审那个大富商了。”

    “这种人心理素质都强得可怕，顾队压力肯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