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电话那头不再是派出所所长的紧张汇报，而是一个普通市民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求助录音。

    “……我……我是送牛奶的……那家……刘姨家……”报警的女工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句，“她家门口的奶箱……塞满了，都三天了……我……我感觉不对劲，就趴窗户缝往里看……”

    女工的声音在这里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尖叫。

    “……她……她就坐在椅子上，对着门口……一动不动……脸上……脸上还笑……笑得很奇怪……”

    “南郊老旧社区。”

    “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脸上笑得很奇怪。”

    这几个关键词像三枚冰锥，狠狠扎进顾宸的耳膜。一种冰冷彻骨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并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四肢百骸。

    他甚至没有等指挥中心念完那个详细的地址，就已经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猛地站起，冲着办公室里因为这通电话而瞬间安静下来的所有人，用尽全力大吼一声：

    “出警！地址马上发到车上！”

    “轰！”

    整个专案组像是被瞬间激活的精密战争机器。

    上一秒还在为排查工作焦头烂额的众人，在顾宸吼声落下的两秒钟内，条件反射般地全部行动起来。苏亦阳抓起勘查箱，呱哥合上笔记本电脑，陈语嫣拿起记录本……江漓那边也同步接到了通知，法医团队紧急出发。

    所有人各就各位，奔跑的脚步声和器械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凄厉的警笛声再一次划破了市局上空的平静。

    飞驰的警车上，气氛压抑得仿佛能凝固空气。

    呱哥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车载系统上调出了报警人提到的那位“刘姨”的身份信息。

    “受害人，刘淑芬，女，六十二岁，退休，独居。”呱哥的声音干涩而紧绷，“这是她的社会关系……退休前的单位……”

    他顿住了，抬头看向后视镜里顾宸那张铁青的脸。

    “说！”顾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赫然正是，南郊纺-织-厂。”

    最后三个字，像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狠狠砸在车内每个人的心头。

    预告，变成了现实。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魔鬼，在他精心布置的“预告厅”里，展示完他病态的作品构思之后，终于找到了他的第一块画布。

    他开始了他的血腥创作。

    警车呼啸着拐进一个充满了年代感、墙壁斑驳、电线如蛛网般交错的老旧社区。顾宸一眼就看到了单元楼下拉起的、刺眼的蓝白警戒线，以及周围站满了的、正对着楼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居民。

    他推开车门，带着一身寒气跨了出去。

    他知道，他们来晚了。

    顾宸带着一身寒气穿过警戒线，老旧居民楼里特有的、混杂着潮湿与油烟的气味扑面而来。

    刘淑芬的家在二楼，房门虚掩着，门口拉着取证专用的隔离带。一名技术队的同事正蹲在门锁前，用放大镜仔细检查着。

    “顾队，”那名同事见他来了，起身汇报道，“门锁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初步判断是技术开锁，或者……是熟人开门。”

    顾宸点了点头，戴上鞋套和手套，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夹杂着些许兰花的清香，如出一辙地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与南郊纺织厂那个“预告现场”里的，分毫不差。

    顾宸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房间内的景象，让跟在他身后、身经百战的专案组成员们，都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从脚底直冲上脊椎。

    这是一套陈设极其简单的老房子，看得出主人生活朴素。但此刻，这个本该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却被打扫得异常整洁。地面光洁如镜，几乎能映出人影；桌椅板凳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灰尘。这种诡异到极致的洁净，与周围斑驳的墙壁、泛黄的窗框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把吱呀作响的旧摇椅。

    退休女工刘淑芬，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身体微微后仰，仿佛只是在温暖的午后打了个盹儿。

    然而，她脸上的景象，却将这份虚假的宁静撕了个粉碎。

    她的嘴角被人用猩红的口红，画上了一个夸张到极致的、上扬的微笑弧度。那弧度，与他们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洋娃娃，一模一样。在从窗口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下，那抹红色显得无比诡异，那张笑脸凄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顾队……”苏亦阳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指着受害者的身体，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恐怖的事情，“你看她的衣服……”

    顾宸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移去。

    刘淑芬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一个六十多岁老人会穿的衣服。那是一件崭新的、用粗布缝制的连衣裙，款式老旧，做工却很精细。

    那布料的质感、那灰蓝的颜色……

    “我操……”苏亦阳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和我们在纺织厂见到的那个洋娃娃身上的裙子，材质完全相同！”

    凶手不仅仅是复刻了他的“作品”。

    他甚至还亲手为他的“作品”，换上了专属的、独一无二的戏服。

    整个现场，就像是那个“预告”的真人版重演。从气味到布局，从诡异的笑容到专属的服装，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精心策划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仪式感。

    凶手在用这种方式，一笔一划地，向警方展示着他那病态扭曲的“艺术创作”。

    江漓已经走了进去，她蹲在摇椅旁，冷静地观察着，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瞳孔放大，已经出现尸斑，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二十四小时以上。颈部没有明显扼痕，需要回去解剖才能确定具体死因。”

    顾宸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挣扎迹象，桌上的茶杯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切都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