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邢繁繁。”顾宸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不适合待在一线。明天，你就回你的网安总队去吧，那里更需要你这样的天才。”

    说完，他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邢繁繁任何可能的反应，径直靠在了座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在宣布一件已经处理完毕的公事。

    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

    邢繁繁猛地抬起了头。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屈辱、不甘、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击碎后的茫然。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看着顾宸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看着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不会走的。”

    闭目养神的顾宸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车辆平稳地驶入市局大院，在停车场稳稳停下。

    “吱——”

    车门打开，顾宸睁开眼，目光清冷，他第一个下车，径直从邢繁繁所在的车窗前走过，走向灯火通明的办公楼，整个过程，没有再看他一眼，甚至连一个余光都没有。

    江漓和陈语嫣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随后下车的专案组其他成员面面相觑，气氛尴尬而凝重。所有人都看到了北门发生的一切，也都听到了顾宸在车上那番不留情面的话。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人知道该如何处理顾宸和邢繁繁之间这道已经彻底破裂的巨大鸿沟。

    审讯室内。

    刺眼的白炽灯下，韩冰已经被带到了审讯椅上。他换下了那身精心打理的衣服，穿着一身灰色的羁押服，手腕上的手铐冰冷而刺眼。他脸上的傲慢与镇定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击败后的麻木与死寂，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单向玻璃。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顾宸走了进来。

    他将从仓库里缴获的那个伪装成水泥墩的保险柜，重重地放在了韩冰面前的桌子上。

    “砰！”

    巨大的声响让韩冰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顾宸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将查获的所有硬盘和文件推到了保险柜前。

    “韩冰。”顾宸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看看这些东西，你应该很熟悉。”

    韩冰的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硬盘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但他仍然死死地咬着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顾宸冷笑一声，“奇美拉计划，从立项到执行，再到每一次数据清洗和伪造的所有原始数据，每一行被你视为艺术品的代码，每一份你用来要挟董事会的财务记录，都在这里了。”

    顾宸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已经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了。”

    看着那些硬盘，韩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催命符。但他知道，一旦承认，就全完了。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迎向顾宸的目光，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这只是公司的正常数据备份，属于公司的核心商业机密。”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我承认这其中有一些不合规的商业操作，我愿意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我杀了人！不能！”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提高了声音反问道：“就算这些数据有问题，那也是公司的商业行为！你凭什么把谋杀的罪名安在我头上？你们的证据呢？指向我杀了王伟和李倩的直接证据呢？没有！你们什么都没有！”

    看到韩冰依然在做着这种徒劳的负隅顽抗，顾宸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没有再开口，只是给了身后一直沉默站立的陈语嫣一个眼色。

    陈语嫣心领神会。

    她缓步走上前，在审讯桌前站定。与顾宸的咄咄逼人不同，她身上没有那种锋利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平静和温和。

    她没有看那些硬盘，也没有提谋杀，只是看着韩冰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用一种近乎惋惜的语气，轻声开口了。

    “韩先生，我们可以聊聊吗？”

    韩冰警惕地看着她：“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聊的。”

    “不聊案子，不聊证据。”陈语嫣的语气很柔和，“我只想和你聊聊你的‘作品’，那个被先知公司奉为核心的，代号‘奇美拉’的算法模型。”

    “作品”这个词，让韩冰愣了一下。

    陈语嫣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将审讯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冲淡了几分。

    “我研究过它，从你能找到的所有公开资料里。它的底层架构简直是天才之作，它并非简单地抓取和分析，而是在模仿一种……一种‘数字生态’的自我演化。它追求的不是单一目标的达成，而是在海量的信息洪流中，寻找一种逻辑上的极致效率和完美闭环。”

    陈语嫣的目光显得无比真诚，仿佛一个虔诚的学生在探讨学术问题。

    “我记得，你在很多年前，还在读博士的时候，曾经在《逻辑范式》期刊上发表过一篇并不出名的学术论文。你在里面提到过一个观点：‘真正的算法之美，在于它能模拟宇宙的熵增过程，却能在无尽的混乱中，建立起最纯粹、最简洁的内在秩序。它应该是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件工具。’”

    韩冰那充满抗拒和麻木的眼神，开始剧烈地变化。

    他死死地盯着陈语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篇论文太过久远，也太过冷门，那是他学术生涯里最纯粹、最骄傲的起点，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早就没人记得了。

    “你……”

    陈语嫣继续说道，语气中的惋惜之情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