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林珊停顿了一下，她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明亮，亮得有些骇人。

    她脸上的悲伤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诡异的平静。

    仿佛她接下来要描述的，不是一场血腥的谋杀，而是一件旷世艺术品的诞生过程。

    “然后，我才从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走到了属于我的舞台中央。”

    “她就躺在那里，躺在我面前。她还没死透，挣扎着想要起来，嘴里还在咒骂着王栋。”林珊的描述冷静得可怕，“你们问我害不害怕？不，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的心里，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像一首激昂的、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乐曲，终于，迎来了它最华丽的结尾。”

    “我从随身的琴盒里，拿出了那根我早就准备好的，大提琴的A弦。”

    “我走到她的身后，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我。我冷静地，熟练地，在她的脖子上，打上了那个我对着模型练习了上千次的、最完美的双套结。”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那个结的形状，脸上露出了痴迷的微笑。

    “我看着她的挣扎越来越弱，看着她的眼睛失去光彩，看着她在我手中，彻底失去生命……”

    “那一刻，我感觉，就像是亲手为我那首被剽窃的《暮光》，画上了一个迟到了十几年的、血红色的休止符。”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做完这一切后，我没有马上离开。”林珊继续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告别仪式般的庄重。

    “我走到了她的琴架旁，那把大提琴，是她当年用《暮光》换来的第一笔钱买的，价值不菲。我拿起了那把琴弓，德国货，很结实。”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一节一节地，锯断了。”

    她的嘴角扬起，那笑容里是无尽的快意。

    “我要让她的演奏生涯，以一种最彻底的方式，永远终结。”

    “然后，我看到了桌上那份乐谱。是她准备在这次音乐会上，再次作为压轴曲目演奏的《暮-光》。”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红色签字笔，在乐谱的封面上，画上了一个扭曲的、正在流泪的人脸。”

    她抬起头，直视着顾宸和陈语嫣，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不是什么变态杀手的签名，也不是什么挑衅。”

    “那是当年的我。”

    “是那个在毕业典礼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结晶被导师据为己有，却只能躲在角落里无声哭泣的、真正的创作者。”

    “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谋杀。”

    她缓缓地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一个虚幻的观众，脸上是殉道者般的狂热。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充满了象征意义的献祭。献给那个，被她亲手毁掉的天才少女，和我那首，永远未能完成的梦想。”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的供述，像一部精心编排的独幕剧，充满了黑暗的诗意和冰冷的仇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这起案件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恶意和精密到令人发指的策划，感到阵阵心惊。

    顾宸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剧本里的女人，直到她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重新化为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他站起身。

    “带走。”

    冰冷的两个字，宣告了这场血色献祭的正式落幕。

    两名警员走上前，将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的林珊从椅子上架了起来。在被带出审讯室的瞬间，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看着那个被她亲手献祭掉的、回不去的过往。

    王栋也因涉嫌包庇和伪证罪，被一并收押。

    案件，至此终于告破。

    然而，当顾宸和陈语嫣回到专案组办公室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破案后的欢呼雀夜，而是一片压抑的凝重。

    苏小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眼发直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面还停留着林珊的资料照片。苏亦阳靠在桌边，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偶尔被敲响的声音。

    “都怎么了？案子破了，一个个怎么都跟丢了魂儿似的？”顾宸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顾队……”苏小妹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后怕，“我刚才反复看了林珊的口供……这……这女人也太可怕了。她这哪是杀人，这简直就是一场行为艺术。”

    “何止是可怕。”苏亦阳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叹了口气，“我刚刚让人去查了，杜丽的导师，也就是当年剽窃了《暮光》的那位教授，三年前就因为学术不端被学校开除了，后来得了重病，去年刚死。如果林珊早一点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就不会……”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顾宸的目光沉了沉：“没有如果。当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复仇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环视了一圈，语气恢复了组长应有的冷静和果决。

    “都打起精神来！案子还没彻底了结。”

    “亦阳，你带人立刻去林珊的住处进行二次搜查，根据她的供述，找到她电脑里的加密文件，把她为王栋编写的‘自首剧本’和所有相关研究资料全部取证固定！”

    “是！”苏亦阳立刻站直了身体。

    “江漓，”顾宸又转向刚刚从法医中心赶回来的江漓，“凶器比对怎么样了？”

    江漓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她点了点头，将一份报告递了过来：“结果出来了。那根致命的合金弦，与我们在林珊琴盒里发现的备用琴弦，材质、磨损痕迹、微量元素完全一致。可以确认，来源同一。”

    所有的证据链，在这一刻终于全部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