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曲子里的痛苦和挣扎……简直能穿透人的灵魂。”陈语嫣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创作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被人偷走，还要日复一日地，站在舞台的角落里，为那个小偷伴奏。”

    “看着她，用你的血肉，铸就她的辉煌……那会是怎样一种人间炼狱般的折磨。”

    陈语-嫣的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是在审讯，却句句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林珊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林珊所有的否认和辩解，都在此刻化为了乌有。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取代了刚刚的歇斯底里。

    陈语嫣这才缓缓转过身，走到她的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仇恨吞噬的女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放弃吧，林珊。”

    “为自己被窃取的人生复仇，不丢人。丢人的是，到了最后一步，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林珊的哭声一滞。

    陈语嫣的语气里，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你的计划，真的很精密。”

    “王栋甚至说不清楚，你用来行凶的那根大提琴的A弦，究竟有多粗。但他清楚地描述了，你是怎么教他辨认那根特殊的合金线，并让他故意在现场，留下他那个雪茄盒里的木屑，来伪造他来过的痕迹。”

    “精密到……忽略了人性最基本的复杂。”

    陈语嫣看着林珊那双再次涌出泪水的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当谎言被揭穿时，同谋的背叛，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正是这一丝来自对手的怜悯，成了击溃林珊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珊的身体剧烈地一颤，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应声而断。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猛地趴在了冰冷的审讯桌上。

    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被窃取人生的痛苦、复仇成功的癫狂快意，以及此刻彻底败露的绝望，所有复杂而极端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冲破了她精心构筑的堤坝，化为决堤的泪水，嚎啕而出。

    那哭声里，再也没有了伪装和算计，只剩下最原始的、灵魂被撕裂后的悲鸣。

    陈语嫣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从旁边的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轻轻放在她的手边。她没有拍她的背，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有时候，对一个已经全线崩溃的人来说，任何多余的同情，都是一种刺激。

    顾宸也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是陈语-嫣的战场。

    哭了不知道多久，林珊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说吧，林珊。”陈语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一切都说出来。为你自己，画上一个真正的休止符。”

    林珊颤抖着抬起头，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是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麻木。

    “休止符……”她喃喃自语，嘴角竟勾起一抹凄厉的笑，“对……是该画上休止符了……”

    她拿起纸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肺里所有的浑浊都吐出来。

    “王栋……他不是我的同谋。”林珊的声音沙哑，但异常清晰。

    陈语嫣和顾宸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同谋，是需要平等的。而他……”林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只是我复仇计划里，最完美的一颗棋子。”

    “从我无意间发现他挪用公款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当一个贪婪又愚蠢的男人，被恐惧扼住喉咙的时候，会是多么的听话。”

    她的语速开始变快，像是在炫耀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我找到了他，告诉他，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向他描绘了一个多么美妙的未来啊……只要除掉杜丽这个心腹大患，他挪用公款的罪行，就将永远被掩盖。而我，也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信了？”陈语嫣轻声问。

    “他当然信了！因为他别无选择！”林珊的音调陡然拔高，“我详细地指导他每一步该怎么做。我让他去租那辆没有牌照的黑车，我告诉他租车的时间点必须是在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这样才能完美避开监控的死角。”

    “我甚至帮他设计好了和杜丽争吵的内容，让他故意在所有同事面前，表现出对杜丽的极度不满，为他后续的‘激情杀人’铺路。”

    “还有他去警局自首时说的那套说辞……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我提前写好的剧本。我让他背了整整两天！”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兴奋。

    “我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用怕。他只需要按照约定，把杜丽引到三号排练厅，然后制造一场‘失手’的假象，把人推倒在地，就可以立刻离开。剩下的所有‘清理’工作，都由我来完成。”

    “他相信了你？”

    “是的，他这个蠢货，甚至觉得我是在帮他。他以为，我才是那个负责处理麻烦的配角。”林珊嗤笑一声，“他根本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我推到台前，用来吸引你们这些猎人注意力的……诱饵。”

    “案发当晚，”她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我就像一个幽灵，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亲眼看着他，按照我的剧本，和杜丽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亲眼看着他，在惊慌失措中，狠狠地将杜丽推倒在地，然后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跑。”

    “然后呢？”陈语嫣的声音带着引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