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次违规操作，”顾宸特意加重了“违规”两个字，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让他成功恢复了一封本已被彻底删除的匿名邮件。而这封邮件的内容，直指案件背后真正的核心——作品剽窃。”

    “可以说，正是这封邮件，为我们整个案件的侦破，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表面现象的、绝对正确的方向。”

    顾宸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坦诚。

    “我甚至可以坦言，如果没有这个至关重要的起点，我们专案组，很可能会在林珊和王栋联手布下的那个‘激情杀人’的迷魂阵里，浪费掉大量宝贵的时间和警力。我们或许最终也能查到真相，但过程将会曲折得多。甚至，我们有可能，就会让王栋以‘激情杀人’的罪名蒙混过关，从而让真正的元凶，逃过应有的制裁。”

    这是顾宸第一次，在如此重大和正式的场合，公开肯定邢繁繁那套一直被他所不容的“野路子”工作方式，并且给予了如此之高的评价。

    他最后看着邢繁繁，做出了最终的总结。

    “所以，虽然他的办案过程，非常值得商榷。但结果证明，邢繁繁同志的贡献，功不可没。”

    顾宸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随即，不知是谁先带头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会议室爆发出了一阵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

    这掌声，是送给邢繁繁的，也是送给顾宸的。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邢繁繁本人，则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那个一向视他为“麻烦制造者”的顾宸，嘴巴下意识地张了张，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张总是挂着“你们这群老古董真麻烦”的、不可一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混杂着震惊、迷茫和不知所-措的复杂表情。

    他没有像其他人预想的那样，站起来说声谢谢，甚至连一个客套的点头都没有。他只是默默地，近乎狼狈地，迅速低下了头，试图用帽檐遮住自己此刻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看到，他那一直因为戒备和孤傲而绷得笔直的肩膀，在这一刻，有了片刻难以察觉的松动。

    “嘿！小子，行啊你！”苏亦阳最高兴，他笑着大步走过去，根本不管邢繁繁愿不愿意，抬起手就在他单薄的背上用力地拍了一下，大声嚷嚷道，“深藏不露啊！以后再有这种能立大功的好事，记得第一个带上你阳哥我！”

    “就是！繁繁，你太牛了！”

    “以后技术上的事，全靠你了啊！”

    周围的队员也纷纷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投来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审视，只剩下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接纳。

    这一刻，那道一直横亘在邢繁繁与整个传统刑侦队伍之间的、看不见的无形壁垒，终于，在顾宸亲手递出的这块“军功章”下，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晚上去哪里聚餐庆祝。

    邢繁繁一个人落在最后，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电脑和设备。

    当他背起那个沉重的双肩包，低着头准备离开时，恰好经过了还在整理会议文件的顾宸身边。

    顾宸没有抬头看他，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面前的卷宗上，嘴里却像是自言自语般，不轻不重地冒出了一句：

    “下次再敢不打报告就私自行动，我亲手写申请，把你送回网安总队。”

    正准备从他身边走过的邢繁-繁，脚步猛地一顿。

    他停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他那总是紧抿着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迈开脚步，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案件的尘埃落定，让整个市局刑侦支队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专案组办公室里，结束了一天收尾工作的众人，正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喧闹着讨论晚上的庆功宴要去哪里。

    “顾队，陈老师，一起去呗！今天必须不醉不归啊！”苏亦阳勾着苏小妹的肩膀，咋咋呼呼地喊着。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顾宸摇了摇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正准备和陈语嫣一起离开的江漓身上。

    “江漓！”

    顾宸的声音不大，但在喧闹的背景音里，却异常清晰。

    正和陈语嫣说笑的江漓脚步一顿，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顾组长，还有事？”

    顾宸拿着车钥匙走了过去，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说道：“我送你回去。”

    江漓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哟，顾大组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着一丝调侃，“庆祝案件告破的方式，就是屈尊降贵，给我当一次免费司机？”

    “……顺路。”顾宸的耳根有些发烫，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行吧，看在免费的份上。”江漓冲旁边的陈语嫣挤了挤眼睛，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黑色的越野车平稳地汇入城市的晚高峰车流。

    车里没有播放嘈杂的音乐，与以往总是充满着工作讨论、案件分析，或是两人之间唇枪舌剑的氛围不同，今晚的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罕见的安静和……轻松。

    “前阵子上映的那部科幻片，你去看了吗？”打破沉默的，是顾宸。

    江漓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他会主动开启这种闲聊话题：“你说那部讲宇宙舰队的？看了，特效五毛，剧情一塌糊涂，白瞎了我的电影票。”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顾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