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明白……是，明天一早，我准时到。”

    电话很短，但当顾宸挂掉电话走回来时，他脸上那份难得的轻松神色，又悄然凝重了几分，恢复了往常那种山雨欲来的沉静。

    大多数人都喝得有些微醺，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

    但江漓注意到了。

    她抬起眼，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是否有什么事。

    顾宸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对她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聚餐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众人各自道别，准备回家。

    “我送你。”顾宸走到江漓身边，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说“明天见”。

    “好。”江漓没有拒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车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顾宸打开了音乐，一首舒缓的纯音乐在车厢内静静流淌。

    一路无话。

    但这种安静，却并不尴尬，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在喧嚣和血腥之后，无比舒适和安心的宁静。

    车子平稳地停在江漓家楼下的停车位里，顾宸熄了火。

    车厢内，舒缓的纯音乐还在静静流淌，窗外的路灯透过车窗，洒下柔和的橘色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

    一路的安静，此刻却似乎变得有些不同。空气中仿佛有微尘在缓缓浮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漓解开了安全带，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推门。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那我……上去了？”

    顾宸也解开了安全带，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方向盘上，双手也依旧搭在那里。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含糊。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江漓有些疑惑，刚想再问一句，就看到顾宸转过了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几分尴尬、几分懊恼，却又无比认真的表情。路灯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让他看上去像个正准备上考场的学生。

    “江漓。”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

    “嗯？”

    “那个……”顾宸开了个头，却又卡住了。他似乎在脑海里飞速地组织着语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像是在处理一个棘手的案子。

    江漓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她很少看到他这副模样，在案发现场雷厉风行，在审讯室里洞察人心的顾宸，此刻却像个词穷的少年。

    沉默了足有半分钟，顾宸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上次，‘天籁之音’那个案子结束，我送你回来的时候……”他的语速不快，像是在艰难地回忆着某个不堪回首的现场，“……你说，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江漓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当然记得。她记得自己当时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也记得他当时是怎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我……”顾宸的视线有些飘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当时……拒绝了。”

    “我知道。”江漓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想说，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顾宸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这对于逻辑缜密、言简意赅的他来说，简直是灾难性的表现。

    “我当时……脑子大概是短路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词，脸上露出一丝窘迫，“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种情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就说了一堆蠢话。”

    他终于鼓起勇气，迎上江漓的目光，眼神里满是真诚得有些笨拙的歉意。

    “对不起。我不是不想，是……不会。”

    “我向你保证，”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像是在立下军令状，“我承认，我在这方面很迟钝，反应慢，像个不开窍的木头。但是，我正在努力学。希望……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不会再让你生气。”

    这是顾宸，第一次如此坦率地，向她剖白自己不擅长处理感情的这一面。

    他的窘迫，他的认真，他那副如临大敌却又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江漓看得既想笑，又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疼。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真的不会。

    她心里最后一丝因为上次的事情而留下的芥蒂，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回想起当时自己气冲冲上楼的样子，现在想来，那份恼怒里，似乎也品出了一丝后知后觉的甜蜜。

    看着眼前这个在生死之间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句道歉而紧张到手心冒汗，江漓心底的柔软被触动了。

    她忽然很想逗逗他。

    “噗嗤——”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顾宸愣住了，更加紧张地看着她：“你……”

    “顾组长，”江漓收起笑容，故意板起脸，学着他开会时的严肃口吻，“关于你说的‘正在学习’这件事，我个人认为，你的学习进度确实有点慢。”

    “啊？”顾宸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

    “所以，”江漓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你需要加强练习才行。光说不练，可不行。”

    看着顾宸更加紧张和茫然的表情，江漓知道不能再逗他了。这个木头，再逗下去可能真的要当场死机了。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凑了过去。

    顾宸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向后靠去，呼吸都停滞了。

    柔软温热的触感，在他紧绷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江漓坐回原位，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像漾开的春水。

    “道歉，我收下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至于怎么补偿……就看你下一次，练习得怎么样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要推门下车。

    就在她的手即将推开车门的那一刹那，一只温热的大手，却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闪电般地伸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