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戳中了内心最隐秘的伤口。

    陈语嫣没有给她回避的机会，她凝视着苏晴的眼睛，语气依旧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她心理防线的薄弱之处。

    “那么，对于秦风先生后来全力推进的那个‘林珊计划’，你是不是觉得……那是一种背叛？”

    苏晴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甚至……”陈语嫣向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低，“是对你和林珊那份独一无二的、纯粹友谊的……一种亵渎？”

    “亵渎”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晴情绪的闸门。

    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他不懂……”她终于崩溃了，声音破碎而绝望，“他根本就不懂！他以为他能复活珊珊，可他制造出来的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珊珊！”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开始断断续续地控诉。

    “那是个怪物！一个窃取了珊珊所有记忆、模仿她说话语气的怪物！我最好的朋友，我记忆里那个会笑会闹、会跟我吵架又会抱着我哭的珊珊，怎么能被一个冷冰冰的程序所代替？我不能忍受……我绝对不能忍受她以这种方式被‘复制’，被亵渎！”

    包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

    顾宸和陈语嫣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即将触及真相的紧张。

    然而，就在这时，苏晴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缓缓抬起头，用手背用力地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再次看向他们时，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近乎麻木的空洞。

    “我恨那个计划，我恨他用这种方式去对待珊珊的记忆。”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顾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我没有杀他。”

    “案发当晚，从九点到十一点，我跟慕枫鸾秘书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我们一直在一起，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彼此的视线。”

    她再次抛出了那个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将刚刚撬开一丝缝隙的真相，重新隔绝在了另一边。

    从茶馆出来，坐进车里，顾宸和陈语嫣一路无话。

    苏晴最后那句平静而坚定的陈述，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才燃起的一点火星。

    她承认自己对“林珊计划”的恨意，情绪的崩溃也是真实的，但她转身就用一个滴水不漏的不在场证明，将自己再次摘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努力，仿佛都打在了一团看不见的棉花上，无力，且憋闷。

    回到市局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疲惫和沮丧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在空气中蔓延。

    苏小妹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苏亦阳则对着一堆杂乱的数据发呆。那块巨大的白板上，韩东、赵毅、苏晴三个名字下面，各自牢固的不在场证明，像三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嘲讽着所有人的徒劳。

    “她的情绪是真的。”陈语嫣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顾宸的侧脸，“对秦风的恨，对林珊被‘复制’的愤怒，都是真实的。但她最后抛出不在场证明时的状态……太冷静了，冷静得像是在背诵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台词。”

    顾宸没有回应，他走到白板前，沉默地站着。

    所有人都以为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僵局。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拿起板擦，用力地，将白板上所有关于“不在场证明”的分析和标注，全部擦了个一干二净。

    刺耳的摩擦声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顾宸扔掉板擦，转过身，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一直在试图拆穿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一直在他们编织好的谎言和迷宫里兜圈子。他们让我们查什么，我们就查什么。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

    “现在，不玩了。”

    “与其在这些活人编织的谎言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到案件的原点，去问一个绝对不会撒谎的人。”

    “谁？”苏小妹下意识地问。

    顾宸伸手指了指白板的正中央，那个被擦掉的名字，依稀还能看见一个“秦”字的残影。

    “死者，秦风。”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秦风对‘林珊计划’那种近乎疯魔的投入，本身就是这个案子里最大的疑点。我们必须彻底搞清楚，他在死前，究竟在研究什么，他的精神状态，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凶手所有的行为，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

    这个决定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的颓气。所有人的眼中都重新亮起了光。

    “对啊！我们怎么把死者本人给忘了！”苏亦阳一拍大腿，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

    顾宸立刻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力量。

    “小妹！”

    “到！”

    “把星瀚科技和秦风个人名下所有的财务往来，给我重新梳理一遍！特别是所有与‘林珊计划’相关的资金流向，不管多小一笔，我都要知道它的来源和去向！”

    “是！”

    “亦阳！”

    “在！”

    “动用你所有的技术手段，给我尝试恢复秦风所有被删除或加密的个人研究日志、通讯记录、云端备份！我不管他用了多少层加密，就算只有碎片，也要给我拼出来！我要还原一个最真实的秦风！”

    “明白！”

    专案组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这一次，他们不再追逐嫌疑人的影子，而是将所有的火力，都对准了案件最初的原点——死者，秦风。

    效率是惊人的。

    当调查的重心彻底转移之后，仅仅过了半天，突破性的进展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