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个用来制造“扳机”、吸引警方全部注意力的、随时可以被抛弃的诱饵。

    这种从猎人到猎物，从操盘手到工具人的身份急转，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如同海啸一般，瞬间冲垮了他用自负和骄傲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桌上那两个冰冷的模块，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呵……”

    一声干涩的、神经质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突然神经质地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那笑声里，充满了自我嘲讽和绝望。

    他终于停了下来，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顾宸，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你们想知道他是谁？”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们抓不到他的。”

    顾宸没有被赵毅的狂言激怒，他冰冷的目光下，是猎人般的敏锐。他捕捉到了赵毅那诡异笑容背后，一闪而逝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在害怕。

    这证明，赵毅不仅知道那个“工匠”是谁，而且对他极度忌惮。

    陈语嫣心领神会，她向前一步，接过了话头。她没有继续施压，反而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悲悯的柔和。

    “赵毅，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赵毅脸上的笑容一僵。

    “你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卖力表演的小丑。你以为聚光灯为你而亮，掌声为你而响。”陈语嫣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精准地刺向赵毅最脆弱的自尊心，“但你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导演，那个把你推上舞台的人，正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欣赏着你独自承担所有罪责的狼狈模样。”

    “你所做的一切，你引以为傲的代码，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最终，都只会成为别人完美犯罪叙事中最精彩的垫脚石。而你……”

    陈语嫣微微倾身，直视着赵毅开始涣散的瞳孔。

    “你，则会以一个愚蠢、狂妄、被操纵到最后一刻还沾沾自喜的形象，被载入卷宗，成为后辈们学习的经典反面教材。”

    失败，赵毅可以接受。

    但被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终极侮辱。

    “你闭嘴！”赵毅低吼道，他原本惨白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涨得通红，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而急促。

    顾宸知道，时机到了。

    他用冰冷的，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补上了最后一刀。

    “陈老师说得没错。现在，是你挽回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唯一机会。”

    “是继续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替别人扛下所有，在监狱里度过你自认为辉煌的一生；还是选择成为揭发主谋的污点证人，告诉我们，那个把你当枪使的人，到底是谁。”

    顾宸的声音，像最后的冰块，压垮了赵毅紧绷的神经。

    “选择权，在你手上。一念之间。”

    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山崩海啸，彻底摧毁了赵毅最后的防线。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猛地瘫软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审讯室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许久，许久。

    赵毅终于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神采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那个代号。

    “……匠人。”

    “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匠人’。”赵毅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挫败感，“我们一直在一个加密的匿名论坛上联系。我从未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只负责提供我所需要的硬件和相关的技术支持，而我……”赵毅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负责提供杀人的‘创意’，和具体的执行。”

    得到了“匠人”这个关键代号，顾宸没有片刻耽搁，他立刻起身，在走廊里就将信息同步给了远在网安总队的邢繁繁。

    “匠人？”电话那头，邢繁繁发出了他标志性的、带着三分不屑七分兴趣的嗤笑。

    “顾队，在我们的圈子里，敢用‘匠人’这种代号的，只有两种人。”

    “说。”顾宸的语气不容置疑。

    “要么是刚出道，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会焊两块电路板就敢称宗做祖的狂妄新手。要么……”邢繁繁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就是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把技术玩成了艺术的那种怪物。从这次案件的手法来看，显然是后者。”

    “我提醒你们，追踪这种级别的‘幽灵’，会非常、非常困难。他的反追踪能力，很可能远超你们所有人的想象。”

    “我不管他是什么级别的幽灵。”顾宸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直接下令，“动用你所有的权限和资源，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他从网络世界里给我挖出来！”

    “啧，命令我？”邢繁繁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兴奋，“这才有点意思。把那个加密论坛的地址发给我。”

    挂断电话，邢繁繁的十指已经悬在了键盘之上，他立刻调动了网安总队的核心技术力量，一场针对匿名论坛的数据风暴，即将展开。

    与此同时，专案组内部，顾宸回到办公室，也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小妹！亦阳！”

    “到！”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把赵毅所有的社会关系、网络账户、资金流水全部重新梳理一遍！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任何可能与这个‘匠人’产生实体交集的蛛丝马迹！”

    “是！”

    顾宸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刚刚从审讯室出来的陈语嫣身上。

    “陈老师，赵毅的精神已经崩溃，接下来，可能需要你继续从他口中，套取更多关于‘匠人’的细节。比如他的说话习惯、技术特点、或者任何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个人信息，无论多么微小，都可能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