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名所谓的“警察”径直走向了行政办公楼，陈珂则推着他的清洁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他需要情报。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这些“玩家”。

    行政楼的走廊被打扫得光可鉴人，他只需要拿着一块抹布，擦拭窗台和扶手，就能名正言顺地在校长办公室外徘徊。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了玩家们压抑着不耐的交谈声。

    “什么破地方，连个像样的空调都没有。”是那个叫钱浩的男人在抱怨，“这校长看着也是个穷鬼，估计榨不出多少油水。”

    “行了，少说两句！”肌肉男赵猛的声音充满了焦躁，“别忘了我们只有72小时！如果在时限内找不到那小子的尸体，坐实不了案子，我们都得被同化，永远留在这个鬼地方当NPC！”

    “孟哥，你也别太着急嘛。”那个叫孙茜的女声软绵绵地劝道，“系统不是说了吗，发现关键线索、推动剧情都能获得贡献点。我们刚才跟校长聊了半天，把学校的基本情况摸透了，应该能拿到一些初始贡献点吧？到时候直接兑换尸体位置的线索不就行了？”

    “你想得美！”赵猛冷哼一声，“你以为系统是慈善堂？兑换核心线索要的点数，我们根本不够！我刚才看了，我们那点可怜的贡献点，最多只能兑换一些关于受害者人际关系的初级线索。”

    一直沉默的阴郁女人李娜，终于用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开了口：“没用的。这个副本的关键就是找到第一现场和尸体。找不到，一切都是零。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陈珂在门外听得心头剧震。

    72小时……同化……贡献点……兑换线索……

    这些零碎的词汇，为他拼凑出了这个残酷游戏的冰山一角。这些人，果然是和他一样的“外来者”，但他们的处境似乎比自己更加危险。他们有时间限制，有失败惩罚，而自己，目前得到的唯一指令，仅仅是“活到最后”。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些人虽然不像警察，但警惕性绝对不低。陈珂悄无声息地推着清洁车，离开了行政楼。

    回到操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陈珂刚准备去处理垃圾，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篮球架下站着三个少年。

    三人穿着启明初中的校服，却敞着怀，歪歪扭扭地站着，嘴里都叼着烟，吞云吐雾的姿态显得格外熟练。

    陈珂的脚步瞬间凝固了。

    “喂，你们说赵小光那小子，被我们按在地上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么求饶的？”其中一个染着一撮黄毛的少年，突然掐着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翔哥，天哥，辰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两个同伴爆发出哄堂大笑。

    “他那怂样，估计尿都吓出来了！”

    “活该！谁让他不识抬举，敢去跟老师告状？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那被称为“翔哥”的黄毛少年，正是孙翔。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脸上露出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残忍笑意：“他以为他爷爷是个什么战斗英雄，学校就得护着他？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们在这里，模仿着受害者的垂死挣扎，以此为乐。

    就在这时，孙翔看到了不远处的陈珂。

    “喂！那边的臭扫地的！”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恶毒，指着陈珂的鼻子破口大骂，“看什么看？是不是想死？还不快给老子滚远点！”

    陈珂脑海中，NPC的记忆与前世的卷宗瞬间重合。

    孙翔，胡天，李辰。

    仗着家里非富即贵，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是校园霸凌的惯犯。也正是这三个人，在前世的案件中，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的同学！

    陈珂明白了。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是在尸体被发现之前！难怪这三个小恶魔还能如此嚣张地站在这里。所谓的目击者报了警，却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反而被当成报假警给拘留了。

    滔天的怒火，在陈珂的胸中轰然引爆。

    他想起了前世为了追查这起案件所遭遇的重重阻挠和压力，想起了那些被害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想起了自己被那辆失控卡车撞飞的最后一刻——他看得清清楚楚，驾驶座上那个司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病态的、完成任务般的兴奋！

    他又想起了法医报告上，那个同样叫赵小光的少年，身上遍布的伤痕和死前的痛苦。

    “咔嚓——”

    陈珂握着扫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捏得发白，坚硬的木杆竟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

    一缕冰冷刺骨的杀意，从他低垂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还不滚？！”孙翔见陈珂没动，愈发嚣张起来。

    陈珂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将那股足以焚天的愤怒，死死地锁在心底最深处。他再次变回那个唯唯诺诺的校工，对着三人连连鞠躬，抱着扫把，近乎狼狈地转身离开。

    他要让这三个小恶魔付出代价。

    他要让他们，比赵小光痛苦一万倍地死去。

    无论这里是不是副本，无论他们是不是未成年，他都要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

    当务之急，是找到赵小光的尸体。

    只有让尸体重见天日，才能让这起被强行压下的“失踪案”，重新变回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谋杀案”。只有这样，他才能撬动这个副本的齿轮，让一切回到正轨。

    接下来的时间，陈珂彻底融入了校工的角色。

    他利用自己前世当刑警时学到的所有侦查和反侦查技巧，避开所有老师和学生的视线，专门挑选清晨和黄昏这两个校园里最安静的时间段，对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进行地毯式的摸排。

    监控死角、废弃的杂物间、操场边的排水沟、体育馆的器械室……

    他像一个最耐心、也最致命的猎人，在自己的猎场里，寻找着那被掩埋的真相。

    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学校后墙边，那片被几个退休老师开辟出来的小菜园里。

    菜园不大，种着些时令蔬菜。但在菜园最角落，靠近围墙的一块土地，颜色明显比周围要深一些，土壤也显得格外松软，上面甚至没有长一根杂草。

    有被新翻动过的痕迹！

    陈珂的心猛地一跳。就是这里！

    夜幕降临，当整座校园都陷入沉睡，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菜园里。

    陈珂从工具房里“借”来了一把铁锹。

    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片松软的土地，开始挖掘。

    泥土被一锹一锹地翻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

    挖了大约半米深，铁锹的尖端碰到了一点硬物。

    陈珂立刻停下动作，他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泥土。

    一张被泥土包裹，但依旧能看清照片和字迹的学生证，出现在他眼前。

    姓名：赵小光。

    班级：九年级二班。

    陈珂的心沉了下去。他将学生证放到一旁，继续往下挖。很快，一片蓝白相间的校服碎片，被他从土里拉了出来。

    够了。

    他没有再继续深挖。惊动了尸体，反而会破坏证据。他需要的是引子，一个足以让警方不得不重新启动调查的引子。

    他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证物袋，用随身携带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学生证和那几块校服碎片夹起，分别装好，封住袋口。

    然后，他将挖开的土坑原样回填，仔细地铺平，又从旁边扫来一些落叶和杂草，伪装好现场，抹去了自己所有的脚印和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的休息室。

    他将那两个证物袋，藏在了床板下一块松动的砖块后面。

    黑暗中，陈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这只是第一步。他还需要更直接、更无法辩驳的证据，将凶手和案发现场死死地钉在一起。

    第二天，陈珂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校工。

    他推着清洁车，出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出现在厕所门口，出现在那三个小恶魔经常聚集抽烟的楼梯拐角。

    他总是低着头，沉默地扫地，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然而，每当孙翔、胡天、李辰三人像大爷一样吞云吐雾，然后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不屑地扬长而去后。

    那个唯唯诺诺的校工，都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刻，蹲下身。

    他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镊子，轻轻地夹起地上那枚尚有余温的烟头，然后，将它放进一个单独编号的、小小的塑料袋里。

    一号，孙翔。

    二号，胡天。

    三号，李辰。

    他要用这三个恶魔自己留下的东西，为他们编织一张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