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启明中学的天，塌了。

    一段只有十几秒的、画质模糊的手机视频，在一夜之间引爆了本地的社交网络。视频是在夜间拍摄的，画面抖动得厉害，只能隐约看到三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正在学校后墙的菜园里，用铁锹疯狂地挖着什么。

    视频的发布者是匿名的，配文只有一句话：“他们杀了赵小光，把他埋在了这里。”

    舆论瞬间爆炸。市局的电话几乎被打爆，教育部门的压力接踵而至。天刚蒙蒙亮，数辆警车就呼啸着冲进了启明中学校园。

    警戒线迅速拉起，菜园被彻底封锁。在无数师生惊恐的注视下，法医和技术人员开始工作。不到半小时，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少年尸体，从那片被翻动过的土地下，被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正是失踪多日的赵小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技术科传来消息：“在尸体旁边的泥土里，发现一枚烟头，经DNA比对，与九年级二班学生，孙翔，完全匹配。”

    铁证如山。

    赵猛、孙茜、钱浩、李娜四名“玩家”，奉命执行抓捕。

    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孙翔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赵猛一脚踹开教室门，带着一身煞气走进来时，孙翔还嚣张地站了起来。

    “你他妈谁啊？敢踹我们班的门！”

    “孙翔，胡天，李辰！”赵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你们三个，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捕了！”

    孙翔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旁边的胡天和李辰更是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杀人？你……你胡说什么！”孙翔还在嘴硬，“我们什么都没干！你们凭什么抓我！”

    一直跟在后面，百无聊赖的钱浩这时才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掏了掏耳朵，轻蔑地笑道：“凭什么？就凭埋着赵小光的那坑里，有你抽过的烟头。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啊，小天才？”

    孙翔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孙茜则立刻扮演起专业人士的角色，她走到已经吓傻的班主任面前，温和地说道：“老师，请您不要惊慌，也请安抚好学生们的情绪。我们只是带他们回去协助调查，一切都会依法处理。”

    她的声音温柔而有说服力，与赵猛的粗暴和钱浩的轻浮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李娜，从头到尾都只是靠在门边，一言不发。她那双被长发半遮的眼睛，像两台精密的扫描仪，冷漠地记录着孙翔三人脸上每一丝微表情的变化——从嚣张、到震惊、再到彻底的绝望。

    将三个小恶魔押上警车后，四名玩家再次返回学校，以“走访调查，完善证据链”为名，开始了他们的副本任务。

    陈珂，则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影子，观察着这一切。

    他发现，这个所谓的“精英团队”，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在一间被临时征用为办公室的空教室里，矛盾第一次爆发了。

    “妈的，尸体也找到了，凶手也抓了，系统才给了这么点贡献点？”赵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这破副本到底要干什么？难道非要我们走完所有司法程序？”

    钱浩翘着二郎腿，悠然地抽着烟：“急什么？急有用吗？你那脑子里除了肌肉还能装点别的东西吗？慢慢玩呗，反正人抓到了，我们死不了。”

    “你他……”

    “孟哥，别生气嘛。”孙茜立刻插了进来，她给赵猛递过去一瓶水，柔声说，“浩哥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时间还算充裕，可以从长计议。毕竟，副本的要求是‘通关’，可能不只是抓住凶手那么简单。”

    赵猛的脸色稍缓，但看向钱浩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嫌弃：“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办案子是能用钱解决的吗？是能靠耍嘴皮子解决的吗？”

    钱浩嗤笑一声，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轻蔑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他看来，赵猛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而一直坐在角落里翻看资料的李娜，仿佛置身事外，对他们的争吵充耳不闻。

    陈珂看在眼里，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让他们内讧。他要彻底摧毁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基于利益的信任。

    第二天，陈珂的目标锁定在了钱浩身上。他注意到，钱浩一上午都在跟学校的教导主任套近乎，两人好几次都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

    机会来了。

    陈珂看到赵猛正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似乎在为调查的停滞不前而恼火。他立刻推着清洁车，装作不经意地路过。

    “警…警察同志……”陈珂用他那招牌式的、怯懦的声音叫住了赵猛。

    “干什么？”赵猛不耐烦地回头。

    “刚……刚才，教导主任在广播室那边，好像……好像在找您。”陈珂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找我？”赵猛皱了皱眉，虽然狐疑，但还是大步流星地朝着广播室的方向走去。

    广播室在教学楼的顶层，位置偏僻。

    赵猛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钱浩那令人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施舍般的优越感。

    “……张主任，您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呢，私人赞助学校一批新的体育器材，大概这个数。”钱浩的声音顿了顿，“您呢，只需要以学校的名义，出一份证明，说案发当晚，您亲眼看到这三个孩子在晚自习，只是中途出去上了个厕所。这样，性质就从‘蓄意谋杀’变成了‘过失致死’，我们这边也好尽快结案，对学校的声誉也是一种保护，对不对？”

    赵猛的拳头瞬间捏紧了，他“砰”的一声踹开门，双目赤红地盯着钱浩。

    “钱浩！你他妈在干什么！”

    教导主任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钱浩却一点也不意外，他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摊了摊手：“你看到了，我在走捷径。这样我们可以最快速度拿到结案的贡献点，通关走人，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赵猛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一把揪住钱浩的衣领，咆哮道，“你这是在伪造证据！你这是在挑战系统的底线！万一被系统判定我们违规，我们所有人都得被同化！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放开你的脏手，肌肉怪物！”钱浩也怒了，“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你懂个屁！你除了会用拳头，你还会什么？！”

    两人在狭小的广播室里激烈地争吵、推搡起来，一旁的教导主任瑟瑟发抖，而走廊的阴影里，陈珂悄然退去，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第一根裂痕，已经种下。

    接下来，是第二根。

    目标，孙茜和李娜。

    陈珂知道，孙茜这种女人，最擅长依附强者，也最忌惮那些脱离她掌控的变数。而李娜，就是最大的变数。

    陈珂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孙茜彻底对李娜产生敌意和恐惧的契机。

    他想到了那些玩家口中的“系统”和“技能”。

    下午，当孙茜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补妆时，陈珂推着清洁车走了进来，开始打扫角落。

    “阿姨，这里不用扫了，我自己来就行。”孙茜客气地说了一句。

    “不碍事，不碍事……”陈珂一边含糊地应着，一边在经过孙茜桌边时，身体一个趔趄，仿佛没站稳，手里的簸箕一歪。

    一些纸屑和灰尘洒了出来，其中，一张揉成一团的小纸条“不经意”地滚到了孙茜的脚边。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陈珂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扫。

    “没事。”孙茜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那张纸团，本想直接扔进垃圾桶，但女人的好奇心让她鬼使神差地展开了它。

    纸条上，是用学生的笔迹写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那个姓李的女警好奇怪，她好像能看穿别人说谎。】

    孙茜的瞳孔猛地一缩！

    看穿别人说谎？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系统技能！【证词真伪鉴别】！

    这个技能在兑换列表里她看到过，价格不菲。李娜，她竟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兑换了这个技能！

    她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她是不是在用这个技能，甄别我们所有人说的话？她是不是掌握了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是不是想一个人独吞所有关键线索和贡献点，然后自己通关？

    一瞬间，无数个猜忌和恐惧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孙茜的心。她看着手中这张小小的纸条，只觉得遍体生寒。

    当晚，玩家团队的临时会议上，气氛降到了冰点。

    赵猛和钱浩因为下午的事，谁也不理谁。

    孙茜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委屈又后怕的语气开了口：“孟哥，浩哥……我……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关于李娜的事。”

    赵猛和钱浩同时看向她。

    “我怀疑……李娜兑换了【证词真伪鉴别】的技能，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孙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那张纸条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什么？！”赵猛猛地站了起来，“那个阴沉的女人！她竟然敢留这么一手！”

    钱浩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冷笑道：“我就知道她不正常。原来是在防着我们，把我们都当傻子耍。她想干什么？一个人通关，让我们所有人都被同化吗？”

    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当李娜推门走进办公室时，迎接她的是三双充满敌意、猜忌和愤怒的眼睛。

    “你们……”李娜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李娜，”赵猛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关于你的……小秘密？”

    调查，彻底停摆。

    这个刚刚组建不到48小时的团队，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

    远处，陈珂站在黑暗的操场上，遥遥望着那间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犹如死神般的微笑。他知道，玩家的内讧，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当这些自以为是的猎人开始互相撕咬时，真正的猎杀，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