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陷入僵局的第二天，启明中学临时征用的办案点，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几个穿着昂贵西装、拎着公文包、气场冰冷锐利的男人，在孙翔和胡天父母的簇拥下，径直走进了办公室。为首的一名金边眼镜律师，看都没看在场的赵猛和钱浩，直接将一份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我们是孙翔和胡天同学的代理律师。”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根据我们的了解，你们警方目前掌握的所谓‘证据’，仅仅是在案发现场百米外的一枚烟头。这最多只能证明我的当事人孙翔同学可能路过那里，与他是否参与杀人、埋尸，不存在任何直接的法律关联。”

    另一名律师立刻跟上，语气同样咄咄逼逼人：“没错。在这种证据链完全不完整的情况下，你们强行将两名未成年人拘禁超过二十四小时，已经构成了程序违法。我们要求你们立刻、无条件释放我们的当事人，否则，我们将向市检察院和纪委提起控告，追究所有相关办案人员的法律责任！”

    孙翔的父亲，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指着赵猛的鼻子，嚣张地吼道：“听见没有？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个破案子都办不明白，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钱浩站在一旁，第一次收起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看着那几个律师身后站着的家长，看着他们身上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颐指气使的权贵气息，一种无力感第一次涌上心头。他引以为傲的家世和金钱，在这些人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黑白不分！颠倒是非！”赵猛的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那个金边眼镜律师，“人证物证都会有的！他们杀了人！就必须付出代价！你们这群帮凶、走狗！”

    “警察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金边眼镜律师冷冷地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满是轻蔑，“我们只讲法律和证据。拿不出证据，就请放人。在这里咆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显得你很无能。”

    “你说谁无能？！”赵猛的怒火被这句话彻底引爆，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巨大的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赵警官！”

    “你想干什么！袭警加妨碍公务，你还想再加一条殴打律师吗？！”

    旁边的NPC警察死死地拉住了冲动的赵猛，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够了！赵猛！你给我冷静点！”钱浩也低喝了一声，他第一次发现赵猛的冲动是如此的愚蠢和致命，“你跟他们动手有什么用？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糟！”

    最终，这场对峙在赵猛被同事强行拉开、律师团队留下“二十四小时内见分晓”的最后通牒后结束。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钱浩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烦躁地抓着头发：“妈的……这帮人……他们背后的关系网，比我们想象的要硬得多。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赵猛双目赤红，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把凶手带走？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

    巨大的外部压力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团队身上。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能在剩下的时间内找到更直接、更无可辩驳的铁证，别说通关副本，他们甚至连留住这三个凶手都做不到。

    绝望，像瘟疫一样开始蔓延。

    而在走廊的另一头，一个推着清洁车的身影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陈珂低着头，用抹布擦拭着墙角的污渍，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对了，就是这样。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只有当所有正常的调查手段都宣告失灵，只有当你们被逼到悬崖边上，你们才会对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如饥似渴，才会对任何一丝“希望”都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

    而他，马上就要把这份“希望”，亲手送到他们的舞台上。

    他推着清洁车，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警员们临时设立的物证存放点附近。以打扫卫生、清理垃圾为名，他像一个最耐心的观察者，默默记录着物证交接的流程、安保人员的换岗时间、以及每一个相关人员最微小的习惯。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一只耐心的蜘蛛，摸清蛛网范围内每一只猎物的动向。

    陈珂已经将临时物证室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个房间，是这起案件的心脏。所有的物证，包括从现场带回的泥土、从尸体上提取的纤维，都会在那里进行初步整理和编号。

    而这个心脏，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由于案件的舆论压力，市局派来的技术人员工作量极大，人手严重不足。每天傍晚六点到六点半，是他们轮班吃饭的时间。负责交接班的，总会有一个大约十五分钟的空档期，房间里，只会留下一个叫小王的年轻实习警员。

    而这个小王，是个不折不扣的烟鬼。

    陈珂观察到，每一次，只要前辈们一离开，小王就会立刻锁上物证室的门，然后跑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点上一根烟，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十五分钟。

    对于陈珂来说，足够了。

    属于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只有这短短的几分钟。他不能有任何失误。

    计划开始付诸行动。

    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储物间，用一把钳子，将清洁车左前方的轮子轴承撬得有些松动。这样一来，车子推起来就会一颠一簸，并且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噪音。

    一个尽忠职守、但设备老旧的校工形象，会让他推着这辆破车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时，显得更加“合理”，也更能掩盖其他轻微的声响。

    接着，他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桶几乎没用过的高浓度消毒水。他拧开盖子，一股刺鼻到令人作呕的氯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将消毒水倒进自己的清洁桶里，又兑了些水。这股霸道的气味，足以掩盖任何他可能在现场留下的、微弱的人体气味。

    一切准备就绪。

    他像一只在暗处蛰伏了数日的捕食者，安静地、冷酷地等待着黄昏的降临。

    另一边，玩家团队的临时办公室内，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调查的毫无进展，让内部的矛盾再次被无限放大。

    “不能再等了！”赵猛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必须再审！这次，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一定要让他们开口！就算用点‘特殊手段’，也必须撬开他们的嘴！”

    “特殊手段？赵猛，你他妈是猪脑子吗？”钱浩瘫在椅子上，冷笑着打断了他，“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那帮律师巴不得我们犯错！你还想用‘特殊手段’？你是想直接让我们任务失败，被系统‘同化’吗？”

    “那你说怎么办？！”赵猛猛地回头，怒视着钱浩，“就这么干等着？等着那帮小畜生被无罪释放，然后我们四个一起完蛋？！”

    “我没说干等着。”钱浩从口袋里摸出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烦躁地将空烟盒捏成一团扔在地上，“我的意思是，放弃吧。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用手里仅有的贡献点，去兑换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随便找个理由结案，或者干脆兑换一个临时豁免权，保证自己能苟活到最后再说！”

    “你放屁！”赵猛彻底被激怒了，“苟活？老子就是死，也要拉着那三个小畜生一起下地狱！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我懦夫？我这叫识时务！”钱浩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回敬道，“你那叫愚蠢！叫自寻死路！别他妈拉着我们跟你一起陪葬！”

    “孟哥，浩哥，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孙茜在一旁急得快要哭出来，她看看赵猛，又看看钱浩，试图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我们……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但她的声音在两个男人的怒吼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娜从始至终都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个团队，已经名存实亡。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绝望里，走向了不同的极端。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破局者”，正推着他那辆咯吱作响的清洁车，带着满桶刺鼻的消毒水，缓缓地，走向了黄昏中的物证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