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那堵冰冷而无形的墙壁前碰壁后，团队内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打破，潜藏的分歧再次爆发。

    “妈的！那帮警察就是一群坐在办公室里等死的饭桶！”赵猛的暴脾气第一个被彻底点燃，他狠狠一拳砸在警局对面的砖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跟他们废话纯属浪费时间！依我看，就该直接去那个什么黑铁巷！”

    “然后呢？”钱浩在一旁凉凉地开口，用手帕嫌恶地擦了擦刚才在警局里碰到的门把手，“然后学警察一样，挨家挨户去问‘你好，请问你见到剥皮杰克了吗’？你觉得那些地沟里的老鼠会理你？”

    “当然不是！”赵猛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直接抓几个看起来像地头蛇的流氓混混！带到没人的地方‘好好审一审’！我就不信他们的骨头比石头还硬！肯定能问出线索！”

    “审一审？赵猛，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钱浩对此嗤之以鼻，看赵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未开化的野人，“你那个肌肉脑袋里除了暴力还能装点别的东西吗？你那样做只会把事情彻底搞砸！让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敌人！”

    “那你说怎么办？！”赵猛怒吼道，“难道就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吗？！”

    “当然是用这个。”钱浩优雅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币，在指尖抛了抛，脸上露出了他一贯的、对金钱万能的笃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到哪儿都一样。黑铁巷里肯定有龙蛇混杂的酒馆和赌场，交给我，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样的情报买不到？比你那套野蛮的办法高明多了。”

    “你……”

    “好了。”

    陈珂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无悲无喜。

    “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就去试试。”

    赵猛和钱浩都愣住了。

    “珂哥，你……”赵猛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分头行动。”陈珂的语气不容置疑，“赵猛，你去你的酒馆‘审问’。钱浩，你去你的赌场‘收买’。我和孙茜、李娜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他决定，让这两个还在用现实世界固有思维来解决问题的“聪明人”，先去狠狠地碰一碰这个副本世界的壁。

    于是，团队暂时分成了三部分。

    赵猛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一头冲进了黑铁巷最深处、也是最混乱的一家名为“锈蚀酒桶”的酒馆。

    酒馆里乌烟瘴气，混杂着廉价麦酒、汗水和绝望的气味。赵猛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干净衣服和强壮体格，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没有理会那些不善的目光，径直走到吧台前，一把揪住一个正在跟酒保吹牛、脖子上有蜘蛛纹身的男人的衣领，将他从高脚凳上拎了起来。

    “喂！我问你点事！”赵猛粗暴地将男人按在吧台上，低吼道。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这里NPC的排外情绪和潜藏在麻木之下的野蛮。他的行为，就像是在一个装满了火药的酒桶里，点燃了一根火柴。

    那个被他抓住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哈！外乡人，想在黑铁巷耍威风？你找错地方了！”

    他猛地一挥手，将吧台上半杯酒泼向赵猛的脸！

    “干死这个外来的条子！”

    “打！让他知道黑铁巷的规矩！”

    瞬间，整个酒馆都被引爆了。

    周围那些终日被工厂、贫穷和疾病压迫，精神早已麻木的底层民众，在酒精和突如其来的群体效应刺激下，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积压已久的、无处发泄的怒火，全都对准了赵猛这个看起来就像“官方执法者”的“敌人”！

    “砰！”

    “哐当！”

    数十个手里拿着酒瓶、木棍、断掉的椅子腿的男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将赵猛团团围住。

    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眼看就要爆发。

    ……

    而另一边，钱浩的“金钱攻势”，同样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惨败。

    他在一家烟雾缭绕的地下赌场里，的确体验到了金钱带来的众星捧月的感觉。当他将一把金币豪掷在赌桌上，宣布要购买关于“剥皮杰克”的情报时，立刻吸引了无数贪婪的目光。

    一个个赌徒、线人、小偷，争先恐后地凑到他身边，向他兜售着各种所谓的“独家情报”。

    “先生，我知道！我看见那个凶手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就住在我家隔壁！”

    “不！他是瘸子！我亲眼看到他拖着一条腿跑进了下水道！”

    “你们都错了！凶手是个女人！一个漂亮的、红头发的女人！”

    钱浩被这些热情和“情报”冲昏了头脑，他大方地支付了一枚又一枚金币，感觉自己就像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胜利在望。

    然而，当他带着那一大堆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情报”，心满意足地回到团队临时租下的一间破旧公寓时，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些情报，全都是垃圾。”陈珂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钱浩记录的笔记，就冷静地得出了结论。

    “怎么可能！”钱浩不服气地叫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几十个金币买来的！”

    “你看。”陈珂指着笔记上的两条，“这条说，凶案发生时，有人看到凶手从东边的小巷逃走。而这一条，同样是所谓的目击者，却说看到凶手跳进了西边的运河。还有这条，说三号受害者死前最后接触的是一个船夫，而我们从警局拿到的公开卷宗明确写着，三号受害者当晚根本没离开过她接客的房间。”

    李娜也轻轻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他们……在说谎。每一个人……情绪里都充满了贪婪和戏谑……没有恐惧……也没有真相。”

    钱浩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花出去的大把金币，只换来了一堆相互矛盾的谎言、早已过时的陈年旧事，以及那些NPC们在他背后无情的嘲笑。

    这两次彻头彻尾的失败，让团队的士气瞬间跌入了谷底，也让自信满满的赵猛和钱浩，第一次在这个副本里，感受到了那种名为“无力”的冰冷感觉。

    就在钱浩为自己的愚蠢而懊恼时，负责在外围接应的孙茜，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不好了！赵猛出事了！”

    赵猛被数十名愤怒的民众死死围困在酒馆里，情况万分危急。

    他虽然兑换了【钢铁之肤】，身体坚硬如铁，但面对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砸来的酒瓶、木棍，依旧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不能真的下死手杀人，只能被动地格挡和闪避，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也被碎裂的酒瓶划出了一道血口。

    眼看他就要被这群彻底疯狂的民众淹没，酒馆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但进来的人，并不是手持武器的救兵。

    “砰！！！”

    一声清脆的、响彻云霄的枪响，从酒馆外传来！

    陈珂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从系统伪造的身份中具现出的左轮手枪，枪口正对着铅灰色的天空。

    这声枪响，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在了所有骚乱者的头上，狂热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都住手！”陈珂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了酒馆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是苏格兰场派来追捕‘剥皮杰克’的官方调查员！”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继续大声宣布道：“市政厅已经发布悬赏！任何能够提供‘剥皮杰克’真实线索的人，奖励一百金镑！协助抓获凶手的人，奖励一千金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有对那个连环杀手的深深恐惧。

    骚乱的人群，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动摇。

    陈珂抓住时机，对身旁的孙茜使了个眼色。

    孙茜立刻会意，她向前一步，用她那经过技能加持后、极具亲和力和安抚力的嗓音开口说道：“大家请冷静！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们是来帮助大家，抓住那个残忍的凶手，保护大家安全的！请相信我们！”

    一场即将彻底失控的暴动，最终在陈珂这套软硬兼施、恩威并用的组合拳下，被强行压了下去。

    赵猛也因此得以脱身。

    他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被酒瓶砸出的伤口还在流血，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不甘。

    然而，这次事件，给整个团队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首先，他们“外来调查员”的身份，在黑铁巷的声望瞬间降到了冰点，几乎所有的NPC都将他们视为和本地警察一样、只会制造麻烦的敌人，后续的调查工作变得举步维艰。

    更糟糕的是，就在他们回到临时据点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警告：玩家团队引发大规模骚乱，严重扰乱副本世界基础秩序。惩罚：扣除团队贡献点100点。】

    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团队，更是雪上加霜。

    在临时租住的公寓里，昏暗的烛光下，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赵猛低着头，用布擦拭着脸上的伤口，一言不发。钱浩也垂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干净昂贵的皮鞋，沉默不语。

    陈珂点燃了一根烟，任由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转，他冷冷地看着这两个彻底蔫了下去的队友，缓缓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样？”

    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冰冷。

    “现在，你们是不是可以承认，你们那套在现实世界里无往不利的办法，在这里，”

    “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