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将五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出怪异的形状。

    死一般的寂静中，陈珂那句冰冷的质问——“现在，你们是不是可以承认，你们那套在现实世界里无往不利的办法，在这里，一文不值？”——如同最后的审判，回荡在狭小的公寓里。

    赵猛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错了，珂哥。我太冲动了，差点害了大家。”

    钱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习惯性地想反驳，想为自己的“金钱万能论”辩护，但那些毫无价值的假情报和白白花掉的金币，却像一记记耳光，扇得他哑口无言。他最终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我没想到，这里的底层人……连钱都不要，只要骗。”

    陈珂没有再追加任何指责。他需要的，不是他们的忏悔，而是他们的清醒。

    现在，时机到了。

    他站起身，将那份从警局拿来的、残缺不全的卷宗，和一张在杂货店买的简陋城市地图，一起铺在了那张油腻的木桌上。

    “过去的失败，现在讨论已经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我们浪费了一天，还被扣了100贡献点，任务时限只剩下十四天。”

    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专业，仿佛之前的愤怒从未存在过。这种转变，反而让赵猛和钱浩感到了一股更大的压力。

    “你们都想知道为什么会失败。”陈珂的指尖在卷宗上轻轻敲了敲，“很简单，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他抬起眼，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赵猛，你的暴力，对付那些街头混混或许有用。但我们的对手，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法专业的连环杀手。你觉得，这种人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一个能被你一拳打倒的地痞吗？你冲进酒馆的行为，在他看来，可能只是一出可笑的闹剧。”

    赵猛的头埋得更低了。

    “还有你，钱浩。”陈珂的目光转向他，“你的金钱，能买到贪婪，但买不到真相。尤其是在黑铁巷这种地方，人们对外界充满了不信任和仇恨。你一个穿着光鲜的外来者，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只肥羊。不骗你骗谁？”

    “那我们该怎么办？”孙茜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放弃从外部寻找线索。”陈珂的语气斩钉截铁，“从现在开始，停止一切无效的外部调查。我们的新方向只有一个——”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卷宗的封面上。

    “从内部，也就是从三名受害者本身入手。集中所有精力，重新研究她们的共同点。”

    “这怎么可能？”钱浩立刻提出了质疑，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反驳的点，“人都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我们连尸体都看不到，警局那帮饭桶什么都查不出来，就凭这份破纸，能看出什么花来？”

    赵猛也因为之前的惨败而显得信心不足，他犹豫着说：“是啊珂哥，这卷宗上写得不清不楚的，照片也模糊得要命……”

    就在团队的信心即将再次崩溃的边缘，一个一直很安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珂哥说得对。”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了李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如此肯定地参与到讨论中来。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那双能看见情绪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份冰冷的卷宗。

    “我能……感觉到。”她缓缓地说道，“从这些记录她们死亡的文字里，我能感觉到她们三个人，临死前的情绪……很相似。”

    “相似？不都是恐惧吗？”孙茜问。

    “有恐惧，很深的恐惧。”李娜闭上眼睛，仿佛在感知着什么，“但是……还混杂着另一种东西。一种……很奇怪的……类似于‘荣幸’和‘被选中’的复杂情绪。”

    诡异的“荣幸”？

    这个词让赵猛和钱浩都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

    但陈珂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

    李娜用她独特的方式，给出了最关键的支持。这证明了他的方向没有错，三名受害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精神层面的深刻联系。

    “很好。”陈珂看了一眼李娜，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接管了调查的全部指挥权，将这盘即将散掉的沙子，重新强行拧成一股绳。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我指挥，有异议可以提，但在我否决之后，必须无条件执行。”

    他环视众人，确认没有人再提出反对。

    “我的任务，是重新梳理案情，我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尝试从这份卷宗的字里行间，找出那帮警察忽略掉的细节。”

    “赵猛。”

    “在！”赵猛立刻站直了身体，像个等待命令的士兵。

    “你的任务，是警戒和保护我们的安全。我们已经成了黑铁巷的公敌，我不希望在调查的时候，还要分心应付外来的麻烦。守住这扇门，就是你的功劳。”

    “是！保证完成任务！”赵猛大声回答，重新找到目标的他，仿佛又恢复了一丝生气。

    “孙茜。”

    “我在。”

    “你的【伪装大师】是关键。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苏格兰场的调查员了。”陈珂递给她几枚铜币，“去买一身最破旧的衣服，伪装成黑铁巷的底层洗衣女工，或者任何不会引人注意的身份。你的任务，是去打探三名受害者生前的所有信息，她们的人际关系、生活习惯、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见过什么奇怪的人。记住，不要去问案子，要去聊八卦。”

    “明白。”孙茜点了点头，她理解了陈珂的意思。

    最后，陈珂的目光落在了钱浩身上。

    钱浩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等待着自己的“审判”。他已经做好了被派去干脏活累活的准备。

    “钱浩。”

    “……干什么？”

    “你的任务最轻松，也最重要。”陈珂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去一个地方——市立图书馆。”

    “什么？！”钱浩怀疑自己听错了，“图……图书馆？你让我去那种又老又旧、满是灰尘的地方？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陈珂的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你，去查阅这座‘黑铁之城’的城市历史、地理风貌，以及最重要的——所有上流社会的家族资料。他们的发家史、家族成员、产业分布、甚至是个人爱好。我需要你把这些信息，整理成一份报告给我。”

    “这……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钱浩无法理解。

    “一个能在黑铁巷来去自如，还能让受害者感到‘荣幸’的人，你觉得他会是巷子里的某个泥腿子吗？”陈珂冷冷地反问，“去吧，证明你除了会花钱，还有一个好用的脑子。”

    在陈珂的强力主导下，这支临时拼凑的团队，终于像一台真正的机器一样，围绕着受害者本身，展开了全新的调查。

    陈珂将自己关在了那间最里侧的、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

    虽然无法接触到真实的尸体，但系统提供的卷宗里，附有几张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拍摄的、模糊不清的尸检照片和法医的初步报告。

    他激活了自己的技能——【犯罪现场还原】。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整个世界都化为了由数据和线条构成的虚拟空间。他将三名受害者的所有信息——年龄24岁的玛利亚、21岁的露西、26岁的安娜；她们的身高、体重；各自的遇害地点和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卷宗上描述的每一处伤口特征——全部输入脑海，构建成一个复杂无比的立体数据库。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模拟着案发时的场景。

    很快，他就发现了两个被本地警察，或者说，被这个副本世界的常规逻辑完全忽略掉的关键点。

    第一，是凶手的作案手法。

    法医报告中，只用了“脸皮被锋利的刀具完整剥去”这样一句笼统的话来描述。

    但陈珂通过技能，将那几张模糊的照片在脑海中进行超高精度放大和分析后，清晰地“看”到了伤口边缘的细节。

    “切割的线条……太干净了。”他喃喃自语，“平滑、精准，从起点到终点，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和偏差。每一刀的深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这……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不是仇杀，也不是单纯的变态发泄。”陈珂得出了结论，“凶手必然拥有相当水平的解剖学，甚至是外科手术知识。”

    第二个关键点，则更加隐秘。

    在一张拍摄第三名受害者安娜尸体现场的照片角落里，陈珂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颜色。

    那是在死者被丢弃的、混杂着煤灰和烂泥的垃圾堆旁，一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极其深邃的紫黑色。

    “这是什么？污渍？还是阴影？”

    他将那一点颜色反复放大，图像的像素虽然低劣，但在【犯罪现场还原】的超解析能力下，他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片被碾碎的花瓣的残片。

    这个发现让陈珂精神一振！

    他立刻拿起了团队内部的通讯器。

    “钱浩，听到回答。”

    “……听到了，我在图书馆快被灰尘呛死了，有什么事？”通讯器那头传来钱浩有气无力的抱怨声。

    “给你一个新指令。”陈珂的声音不带感情，“在你的调查项目中，增加一项最优先内容：重点查阅关于本地所有稀有植物和花卉的图鉴。我需要知道，这座城市里，有没有一种开着深紫黑色花朵的植物。”

    与此同时，孙茜的调查，也有了决定性的进展。

    她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终日为生计奔波的洗衣女工，破旧的衣服、蜡黄的脸色和麻木的眼神，让她完美地融入了黑铁巷的环境。

    在河边，她一边费力地捶打着富人区送来的衣物，一边和身边的其他底层妇女闲聊。

    “唉，你们听说了吗？可怜的安娜……死得那么惨。”孙茜用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小心翼翼地开启了话题。

    “哼，有什么可怜的。”旁边一个胖女人撇了撇嘴，刻薄地说道，“她们三个，死前哪个不是整天炫耀，说自己被一个神秘的‘富家绅士’看上了，马上就要搬出这个鬼地方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女人立刻接话，“我还听露西说过，那个绅士送了她一份礼物呢！一份谁都没见过的、最特别的礼物！结果呢？礼物没看到，脸皮先没了！”

    孙茜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神秘的“富家绅士”。

    一份“极其特殊的礼物”。

    所有的线索，开始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