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庄园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而在城市另一端，黑铁巷的破旧公寓内，烛光却只照亮了桌上的一隅。

    孙茜正在衣香鬓影中孤军奋战，陈珂却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那成功率未知的潜入计划上。

    从确定凶手与上流社会有关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做着另一手准备。

    “珂哥，都安排好了。”赵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尊门神，堵住了所有可能从外界投来的窥探视线，“我在公寓周围几个关键的路口都设了简单的预警装置。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辛苦了。”陈珂头也没抬，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桌上铺开的两张地图上，“守好这里，接应孙茜。”

    “明白。”赵猛点头，重新关上了门。

    公寓里只剩下陈珂和李娜。

    “钱浩那边呢？”陈珂一边用铅笔和一把老旧的三角尺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问道。

    “他……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市政厅档案室的一个老职员。”李娜轻声回答，她看着桌上那张泛黄、布满折痕的旧地图，“他说，这是这座城市能找到的、最详尽的一百年前的旧地图了。”

    “很好。”

    陈珂没有再去调查任何与“人”有关的线索，转而开始调查“地”。

    他将三名受害者——玛利亚、露西和安娜的抛尸地点，用红色的墨水，在新旧两张地图上，精准地标注了出来。三个红点，像三滴凝固的血，散落在黑铁巷及其周边的污秽角落。

    “李娜。”陈珂的声音低沉而专注，“【静谧之心】的感觉怎么样？”

    李娜抚摸着胸口那枚冰凉的吊坠，点了点头：“很好。周围那些嘈杂、混乱的情绪都被隔绝了。我的脑子……很安静。”

    “那就好。现在，闭上眼睛。”陈珂命令道，“不要去想宴会上的孙茜，也不要去想我们现在的处境。回到那三个地点，回到你触摸卷宗时的感觉。用你的能力，去感知那三个地点，在时空中残留下的、最深刻的情绪印记。告诉我，它们有什么共同点。”

    李娜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陈珂的铅笔在地图上划过时，发出的“沙沙”声。

    他坚信，一个行事如此缜密、手法如此专业的连环杀手，在选择抛尸地点时，绝不会是完全随机的。这种行为背后，往往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近乎偏执的心理仪式感，或者某种特殊的地理标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珂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移动，进行着繁复的坐标分析和几何计算。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脑在高速运转。

    “恐惧……绝望……还有……”李娜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虚无缥缈，“还有被抛弃的怨恨……三个地方，这几种情绪的浓度，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呢？再深入一点。”陈珂没有停下手中的计算。

    “我……我试试……”

    就在这时，陈珂的笔尖，停住了。

    他看着地图上那三个被他连接起来的红点，它们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圆弧。

    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蹿入他的脑海。

    他拿起圆规，将圆规的一脚定在其中一个点上，另一脚拉开，尝试着将这个不规则的圆弧补全。

    第一次，失败了。

    第二次，圆心偏离得厉害。

    他不断地调整着圆规的半径和圆心的位置，额头的汗珠滴落在泛黄的地图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终于，当他将三个点完美地包含在同一个圆的轨迹上时，那个巨大的、补全的圆，出现在了地图上。

    而那个圆的圆心，不多不少，正好指向了城市东郊，一片在地图上被标记为荒废的区域。

    “找到了……”陈珂喃喃自语。

    他立刻翻出那张百年前的旧地图，在那片区域的同一个坐标位置上，找到了一个用古体字标注的名字。

    “圣……玛丽……医院。”

    这个名字，让陈珂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抓起了通讯器。

    “钱浩！听到回答！”

    “在呢在呢！我正在股票交易所外面喝咖啡，怎么了？是不是孙茜那边要钱了？”钱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百无聊赖。

    “听着，放下你的咖啡，忘掉你的股票。”陈珂的语气不容置疑，“动用你所有的资源，金钱、关系，不管用什么办法，去给我调查一个地方——圣玛丽医院。我需要知道关于它的一切，立刻，马上！”

    “圣玛丽医院？”钱浩愣了一下，“那不是传说中的鬼屋吗？行吧，交给我了。”

    钱浩的效率，在金钱的驱动下高得惊人。

    不到半个小时，他的通讯就再次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惊。

    “陈珂……你绝对猜不到我查到了什么。”

    “说。”

    “圣玛丽医院，曾经是这座城市最顶尖、最昂贵的私立医院！以其高超的外科手术和最前沿的解剖学研究而闻名整个国家！当年的达官贵人，都以能住进那里为荣！”

    外科手术！解剖学研究！

    这两个词，让陈珂的呼吸一滞。这完美地解释了，凶手为何拥有那种专业到可怕的解剖学知识！

    “然后呢？”陈珂追问道。

    “然后，在二十多年前，医院里突然燃起了一场神秘的大火。火势非常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据说死了很多人。从那以后，医院就被彻底废弃了，一直荒废到今天。”

    “凶手……很可能就曾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或者研究人员！”陈珂瞬间得出了结论。

    “我要亲自去看看。”陈珂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李娜，跟我走。”

    “现在吗？珂哥，外面……”赵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你守好这里。”陈珂打断了他，“我们很快回来。”

    夜色更深了。

    陈珂和李娜穿过寂静的街区，来到了城市东郊。

    一座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废弃医院，出现在他们眼前。主体建筑在大火中早已被烧成了漆黑的空壳，残垣断壁在清冷的月光下，投射出无数狰狞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尘土、腐朽和死亡的特殊气息。

    然而，就在李娜的脚，刚刚踏入医院那锈迹斑斑的大门范围时，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呃……”

    她猛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击中。

    “李娜！”陈珂立刻扶住了她，“怎么了？【静谧之心】没用吗？”

    “不……不是……”李娜的牙齿在打颤，即使有道具的保护，一股庞大到近乎实质的、扭曲的负面情绪，依旧如决堤的海啸般，冲垮了她的精神防线。

    她死死抓紧陈珂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这里……这里……情绪太可怕了……”

    “什么样的情绪？”陈珂的声音沉稳，试图给她一点支撑。

    “痛苦……是无数人临死前的痛苦和绝望！”李娜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实质的画面，“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尖叫……在哀嚎……火……到处都是火……还有……还有手术台上的冰冷和无助……太多了……像一片海……”

    “冷静点，李娜！看着我！”陈珂抓着她的肩膀，“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有没有一个最核心的、最强大的情绪？”

    “有……有……”李娜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地在那片绝望的海洋中分辨着，“在这片海的最深处……还隐藏着一股……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疯狂的情绪……”

    “是什么？”

    “是……”李娜的嘴唇毫无血色，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种感觉描述出来，“那是一种……混合了刻骨的憎恨、无尽的悲伤，以及一种……一种近乎神圣的、想要‘净化’一切的疯狂执念！”

    “净化？”这个词让陈珂的瞳孔骤然收缩。

    “对！净化！”李娜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那股情绪……它不认为自己是邪恶的……它认为自己……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一场神圣的仪式！它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病态的……复仇！”

    李娜的感受，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印证了陈珂脑中那个最大胆的猜想。

    凶手，不是在随机杀人。

    他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一场以“净化”为名的、跨越了二十年光阴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