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法租界一间不起眼的石库门民居里，团队五人碰了头。

    屋内的气氛，和屋外灰蒙蒙的天空一样压抑。

    “他妈的，憋屈！”赵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我当了一辈子兵，抓过的坏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受过这种鸟气！眼睁睁看着案发现场就在眼前，却连门都进不去，还被个洋鬼子当众扇耳光！”

    陈珂的脸色也很凝重：“我这边也一样。记者这个身份，在这种被黑白两道封锁的现场，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他们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一个字也别想问出来。”

    “常规的调查手段，完全行不通。”孙茜叹了口气，“百乐门现在就是个铁桶，我们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林风的威胁还言犹在耳，而这个副本一开始，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7天的时间限制，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钱浩，缓缓地开口了。

    “都别愁了。”

    众人抬起头，看到钱浩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冷静的决断。

    “我爹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从小教我的一些本事，在这种地方，或许比枪还有用。”他看着一脸憋屈的赵猛和一筹莫展的陈珂，说道，“你们说的都对，在这里，道理和法律都是狗屁。能让鬼推磨，让阎王爷开口的，只有一样东西。”

    说着，他摊开手掌，掌心里，一根黄澄澄、沉甸甸的金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充满魔力的光芒。

    “金条？”李娜愣了一下。

    “没错。”钱浩将金条放在桌上，“我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粗暴：用钱，砸开青帮的嘴。”

    “这太危险了！”赵猛立刻反对，“钱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人是亡命之徒，吃人不吐骨头！你这么一个富家少爷，带着金条去找他们，不是羊入虎口吗？他们把你连皮带骨吞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知道有风险。”钱浩的语气异常平静，“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快速接触到核心信息的方法。他们封锁消息，是为了利益。只要我们给出的利益足够大，大到可以让他们愿意冒着风险开口，那就有机会。”

    陈珂盯着桌上的金条，又看了看钱浩坚定的眼神，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赵猛说的是对的，这个计划充满了风险，一旦被对方看穿或者起了贪念，钱浩很可能人财两空，命丧黄泉。

    但他也知道，钱浩说的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好。”陈珂最终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就按你说的办。但是，必须保证安全。赵猛，你换身便装，在远处暗中保护他。一旦有任何不对，立刻动手，不用管后果。”

    “明白！”赵猛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晚，华灯初上。

    钱浩通过百乐门的酒保，用几张美钞做引，辗转联系上了一名在青帮杜先生手下有点地位的小头目，外号“刀疤刘”。

    见面的地点，约在一个人声鼎沸的赌场后巷。这里充满了呕吐物的酸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不时有输红了眼的赌徒被人从后门扔出来。

    钱浩独自一人，从容地走了进去。

    巷子深处，一个满脸横肉、从左边眉骨到下巴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正踩着一个人的手，慢悠悠地剔着牙。

    “你就是刀疤刘，刘哥？”钱浩走上前，微笑着问道。

    刀疤刘抬起眼皮，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细皮嫩肉、一身洋装的小白脸，懒洋洋地开口：“哟，哪来的小白脸？口气不小。听说，你想找我打听白玫瑰的事儿？”

    他身边的几个打手发出一阵哄笑。

    “怎么？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能打听我们百乐门的花边新闻了？”刀疤刘吐掉嘴里的牙签，朝钱浩伸出手，“拿来吧。看你这么有诚意，爷今天心情好，可以告诉你白玫瑰小姐是苏州人，喜欢吃甜的。”

    钱浩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绒布包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了刀疤刘面前那个油腻的木箱上。

    “刘哥，我不是来打听花边新闻的。”钱浩打开绒布，露出了那根黄澄澄的金条，“这，只是问路钱。我想知道的，是这路，到底通向哪儿。”

    后巷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了那根金条上，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刀疤刘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他拿起金条，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嗬……”他满意地笑了起来，看向钱浩的眼神也变了，“钱少爷，果然是爽快人！有钱少爷您这句话，刘某一定知无不言！”

    “那我就问了。”钱浩说道，“白玫瑰到底是怎么死的？”

    “哎……钱少爷，您这就有点为难我了。”刀疤刘把玩着手里的金条，话锋一转，变得有些油滑，“您这根‘问路钱’虽然分量足，但也就是问问路。比如，白玫瑰小姐生前喜欢吃哪家的杏仁酥，喜欢听哪一出戏……这种程度的消息，没问题。”

    他凑近钱浩，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但您想知道的，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这点‘诚意’，恐怕……不够啊。”

    “那刘哥的意思是？”钱浩面不改色。

    “这样吧。”刀疤刘笑得像一只狐狸，“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钱少爷要是有胆子，就独自一人，跟我去一个地方‘详谈’。到了那儿，只要您的‘诚意’够，我保证，您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您什么。”

    钱浩心里清楚，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他看着刀疤刘那副吃定自己的表情，反而笑了。

    “好啊。有刘哥带路，什么地方我不敢去？”

    在去往未知地点的路上，钱浩坐在一辆黄包车上，他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车沿，手指却在路过每一个有灯光的店铺时，用摩斯电码，轻轻敲击着“S-O-S”的信号。

    最终，他被带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鸦片馆的密室里。

    一进门，门就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被锁上了。

    密室里，刀疤刘和他的七八个心腹，正围在一张烟榻旁，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刀疤刘彻底撕下了伪装，脸上只剩下狰狞和贪婪，“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几个打手亮出了怀里的短刀，一步步逼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钱浩却异常冷静，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刘哥，这就图穷匕见了？”他没有求饶，反而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能多聊一会儿呢。”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刀疤刘恶狠狠地说道，“动手！”

    “等等！”钱浩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刘哥，我问你一件事。这笔买卖，是你自己接的私活吧？没跟上面报备，想黑吃黑，把钱都吞了？”

    刀疤刘的脸色猛地一变：“你他妈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钱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坏了杜先生的规矩，私下里对客人动手，这要是传出去，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清楚。黄浦江里，可不只漂着记者的尸体。”

    “你吓唬我？”刀疤刘的眼神阴晴不定。

    “不是吓唬你，是提醒你。”钱浩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你再想想，能随手拿出金条当问路钱的人，会是没背景的软柿子吗？你今天要是动了我，我保证，明天早上，你的尸体就会出现在十六铺的码头上。我家里人，有这个能量。”

    这番软硬兼施的话，暂时震慑住了刀疤刘。他看着钱浩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开始打鼓，一时间竟不敢再动手。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刀疤刘咬着牙问道。

    “很简单，交易继续。”钱浩从怀里又拿出了两个用绒布包着的小包，扔在了桌上，“这里，是两根金条。我要所有和白玫瑰的死有关的情报，记住，是所有。”

    刀疤刘盯着那两个布包，眼中贪婪和忌惮交织，挣扎了许久，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

    “好！算你小子有种！”他收起金条，沉声说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原来，白玫瑰的死，确实牵动了各方神经。

    “白玫瑰是杜先生的摇钱树，但她不甘心，想嫁给那个开纺织厂的沈老板‘从良’。这要是嫁了，等于断了我们的一大财路，先生很不高兴。”

    “那帮日本人呢？日本商会一直想吞并沈老板的工厂，但他骨头硬，不肯当汉奸。日本人正愁没下手机会，白玫瑰一死，正好可以把水搅浑，栽赃到沈老板头上。”

    “还有那帮穿蓝衣服的，国民党特务。”刀疤刘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早就怀疑姓沈的暗中资助共产党，一直想找由头办他。这桩订婚前的凶杀案，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青帮，日本人，国民党。”钱浩在心里默念着，“三方势力，每一个都有充足的杀人动机。”

    “没错。”刀疤刘冷笑道，“但更有意思的是，现在每个人，都想把这盆脏水，泼到另外两家身上去。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呢。”

    带着这些用胆识和金钱换来的情报，钱浩有惊无险地离开了鸦片馆。

    走在上海冰冷的街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藏污纳垢的黑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不依靠家族的光环，而是用自己的头脑和胆量，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冒险。